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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梨生无可恋地闭上眼:杀了我。
没有刀子长剑架到她脖子上,与之相反的是,带着体温的软衾盖上了肩头。
如今酒醒药退,云谏清醒无比,连带着手里的温软触感也分外清晰,下意识就拿被子将怀里的人裹了起来。
黎梨再次掀起眼睫,与他视线相交,二人纷纷一顿,随后被针扎了似的各自弹开,一左一右贴上了床框。
黎黎揪紧锦被,束手无措。
云谏随手扯了角布料盖住腰腹,瞥见床榻间一片凌乱糊涂。
全是痕迹。
昨夜的记忆如飞流撞入心谷,一向张扬的少年赧然别开了脸:“今日!今日我就请父亲上门提亲!”
黎梨不敢置信,睁大眼看向他。
……他想结亲?
可她与他之间半分情份都没有,怎么可能因为一夜风流就结亲?
……况且,说没有情份都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二人自相见的第一面起,嫌隙就深得难以跨越——
七年前,云家戍边立功,云天禄将军受伤至残,圣上准允云家归京,传令文武百官以礼相迎,京街沿途尽是大战告捷的欢声笑语。
礼台之上,只有年幼的黎梨眼泪汪汪,半颗心牵挂着低调离京的阿兄,舍不得他替任云将,远赴遥遥边关。
另半颗心牵挂着病重的公主娘亲,只盼冗余的迎礼早些结束,好回去与她多说几句话。
然而待马蹄声近,高台震鸣,一道疾风席卷而来,她鬓边的红玉对簪里,其中一支被拂落高台。
——那是娘亲新赠她的生辰贺礼,娘亲说这对簪子刻有宝相花纹,寓意吉祥,定能保她未来的日子美满如意。
此时其中一支玉簪骤离,黎梨连忙擦掉眼尾的泪珠,扑上围栏
向下探看,却与下方的骑马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琥珀色泽的眸光微凉,正扬鞭经过,身下马蹄无情,蹄铁精准踏中簪子。
黎梨当场怔住,好像在震天马蹄声中听见了玉碎的声音。
似有所应的是,下一刻她身后的人声嘈杂起来,攒动的人影被分成两拨,公主府的内侍管事从后哭喊着挤上前,要带她回府。
他说:“郡主,锦嘉长公主薨了……”
彼时黎梨气血一瞬散尽,面色白得像纸,恍惚间瞧见了高台下的盛景。
云家迎礼隆盛,每一个角落都挂着喜庆,只有那根寓意美满的玉簪死寂无声,躺在石砖上碎成了细块,又被后继的马蹄踏成齑粉。
云家的喜贺,送走了她的阿兄,踏碎了她的团圆如意,甚至害她没见到娘亲的最后一面……
黎梨明白这一切都是“巧合”在作祟,怨不得云家。
但她所有的不顺心都与云家息息相关,更与眼前人脱不了关系,有这样的过往存在,谁能保证心中毫无芥蒂?
这么多年来,她与云谏的交情比之白水还要淡薄,这样的关系又怎么能够结亲?
得不到她的回应,云谏抬起些眼帘,见到裹成一团的姑娘紧贴着身后的床框,昨日还泛着春情的桃花眼里,如今尽是抗拒。
澎湃的心跳一点点沉了下去。
昨夜酒药作祟,她信口胡诌的情话,他竟然信了,简直是天真。
说什么喜欢……她何曾待见过自己?
当年归京,他跟在父兄的马后,迎礼繁琐,京城百官张张笑容虚伪又奉承,他只觉得万事万物都比不上自由边关。
彼时他正暗道无趣,不经意抬眸,却看见一道纤细身影急急扑上了高台栏杆,疾风中发辫飞扬,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浸着泪,真似梨花沾了雨。
她是人群里唯一鲜活的色彩。
然后……
云谏扯了扯嘴角,所有事情都十分败兴,怨不得她看见他就心生不快。
偏偏他自此生了妄念,想要她的视线多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自作多情,就像方才那句没有得到回应的提亲话语,冷得令人难堪。
云谏抿直了唇线。
谁还没点世家傲气了?换作平日,他也不愿意腆着脸献殷勤,白白讨个没趣。
但今日不同,此时她拢被坐在身前,额间乌发乱得可怜,未遮严的雪颈上还有两抹红痕,那是她昨夜牵着他的手蹭出来的痕迹。
云谏到底心软了一片。
“都怪我放纵无礼,”他放缓了声,不甚熟练地哄道,“事已至此,我知道你定然伤心生气,但我有心想要弥补,若你愿意……”
他轻声说道:“我请父亲上门提亲可好?”
大概从未见过死对头这副温情款款的模样,黎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拒了:“不好,真的不好!”
她想得清楚,即使不提她那一份郡主俸禄,公主娘亲给她留下的家底也足够丰厚,她八辈子吃喝不愁,用不着男人养活,“贞洁”二字无法成为她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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