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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假装老成地叹一口气,“天涯何处无芳草。”
“哈?”
“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我重复一遍。
范世朝用极其嫌弃的表情看我,他恢复过来了,贴心地不让我再劳心费神想着怎么安慰他,还反过来嘲笑我没文化,憋了半天就只能憋出这一句。
怎么了,我很冤枉,这句话多有道理,不能因为它被讲太多次就看不起。但我平时确实也不会这样讲,好土,像说自己看书其实每天只看半小时灵修书的人说出来的话。可能主要是我不敢讲真话,关于那个他被严栩安拒绝的真正的理由,是他太在意这所谓的交往关系——太想要一个名份。对严栩安不能要求这个,虽然你问他要他也会给,可他也很快就会觉得烦,这样不对,他不喜欢。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就是我不能告诉他的部分,我装得太无辜,隐藏起我的本来面目。他最好别忘了我还是他的情敌,我是在阴险地从他的失败中吸取教训。
我有些庆幸,在这之前我也差一点就对严栩安得寸进尺,还以为他引诱我就代表着特别的什么。我一个既得利益者,要给为我冲锋陷阵的愣头青扫墓献花。我良心不安,继续对他献殷勤,说等我们回去之后一起养只狗,只我们两个一起养,摸都不给严栩安摸,把他气死。
我想到我已经很久没去过台球厅,久到老板亲自给我打电话问我近况,侧面打探我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又暗示一番女朋友是女朋友,台球妹是台球妹。我知道,我也心痒。“我们先去打台球。”我和范世朝咬耳朵,“我让你先选。”
我们折腾得累了,澡都没洗就斜在床上睡,我的胳膊压着他的腿,第二天全身筋骨痛,没喝酒胜似宿醉。我醒得比范世朝早,坐在床上歪着脑袋盯他看了几分钟,他都没有要醒的意思。我轻手轻脚地下床,跑回我自己的房间。
严栩安也已经起来了,我认识他这些年,都没见过他毫无防备地睡着的样子,更别提睡得很难看的样子。他稳固、均一、没有弱点,我只要稍微细想这件事马上就好累,他无解。
他在看书,但我一进来,他就马上把书放到一旁,给我一个好看的笑。“回来了?”他对我伸出手,叫我过去。没有多余的椅子,是让我坐到他腿上。我的身高不再适合撒娇,也怕把他压坏,小心翼翼地悬空一点。
“睡好没有?”他问。
“没有呢。”我卖可怜,“他房间没有我们的房间舒服。”
“真的?他房间可更贵呢。”
“贵的又不一定好,都是骗他这种有钱的傻子。”范世朝浪费我一晚上时间,我要多讲几句他的坏话。“还说是窗外景色更好,我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严栩安就笑,我说的话他不同意也不反对。我又幸福又心虚,范世朝求而不得的被我简单地享有,我又不能分一口给他。在我这样警惕和反省的时候严栩安揽我的腰,让我放心坐实——没关系,坐不坏,太小看你哥哥了。我倚靠上他,他鼻尖埋进我脖颈嗅,我骤然想起,那只狗的脚还在我的工装裤口袋里。
他皱起眉,手指关节敲我背一下:“你都臭了。”
我真冤枉,昨天折腾一晚上没洗澡到底是为了谁?我又没办法反驳,身上一层干了的汗,肯定好闻不到哪里去。我只能听话地站起来去洗澡,顺便告诉他我身上揣着一根白骨睡了一晚上,裤子也扔了算了。
“狗呢?”我问他。
“埋掉了。”他说,“埋在后面,还放了一小束花。”
我不作声地钻进浴室,把自己一件一件扒光,对着镜子看到我一身的死气,头发乱糟糟堆在头顶,就这样我刚刚还敢攀上严栩安撒娇,他居然这么久才嫌弃。
我真是后怕,花洒开到最大,冷水浇到头上,冻得我先打一个寒颤又接连打几个喷嚏。水这才开始变温,把紧绷的皮肤冲开,腐尸味冲掉。水流了好久我才想要去摸洗发水,摸了半天却没摸到,睁眼看架子上也没有,好奇怪。我往外看,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严栩安的影子,我喊他,问他洗发水在哪。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用,我只是想叫他。
他听到我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站起来翻他的双肩包,说他妈妈在收集这些,昨天就顺手收起来,今天的要打扫房间的时候才会送来。
他解释得真具体,像早就编好的一个故事,我不太关心,我知道我是想要他进来。
瓷砖地面上全是水,他衣服穿得好好的,就这么踩进来给我送洗发水。我心脏一下子跳很快,一把抓过洗发水瓶子,但它好小一瓶,我没拿稳就掉在地上,或者是他故意提前松手。
反正他爱怜地看我一眼,俯身去捡瓶子,嘴里还要骂我笨。我真不服,我笨,那你帮我洗。我的嘴比脑子来得快,这句话就被我说出口。
“好呀。”他手指柔软地插进我纠缠在一起的头发,“那你坐那里,你长太高了,我不顺手。”
房门最好是被我反锁好,不然这场景无论被谁看到都要完蛋。严栩安总不能是真把我当成家养大型犬,让我坐在地上给我洗头。小时候我都不记得他这样伺候过我,那时我还是个标准的小男孩寸头,不像现在漂过那么多次颜色又没好好保养,我都怕枯草一样的发梢会划伤他的手指。
他洗发水用得太多,揉出一头松软的泡沫在我头上晃晃悠悠,时不时脱落下来几团,像雪一样落在我鼻尖上。他把我的头发分开两边,涂泡沫像涂奶油,在头顶揉捏出两只耳朵。他笑得跌在我身上,让我看镜子。我又气又好笑,他拿我当玩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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