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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丁一向是烦闷最好的伴侣。
程朔深吸一口,关闭的阳台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下意识扭过头,伫在门口的柏晚章为打搅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到处都没有看见你,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程朔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背手尴尬地捻灭了烟,“没,我出来透透气。”
这个场景大约很滑稽,背后的烟雾仍没有被空气稀释,白雾雾的一片,把程朔绷紧的面部线条照得一览无余。柏晚章上前侧靠在他半倚的栏杆边沿,就像没有觉察到靠近时程朔的不自然,“刚才饭桌上,你吃得不多,是晚饭不合胃口吗?”
不,程朔默念。是太和胃口了。
每一道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我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场合,你知道的,”程朔的声音顿了顿,像为了看月色而移开视线,“你现在住在这里吗?”
“我住在市里,但每周都会开车上来一两次。”为的是什么当然不必多说。
“傅老太太好像挺关心你的。”程朔不免想起晚饭前傅老太太在茶室里和他打的那一道哑谜,整个晚上他都心不在焉,思考着这个问题,连在面对柏晚章和一桌可口的饭菜时都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他假装对问出的问题并不在意,“以前从没听你提起过,是你家的亲戚吗?”
“老太太年轻时做过一台肺部手术,我妈妈是她的护工。她们成为了朋友,”柏晚章平静的目光如同引力始终坠向程朔这唯一一个方向,阳台的风卷起他鬓角黑色的碎发,束在脑后的小揪使之溢出一股艺术家的气质,“所以她一直都很照顾我,反过来同样。”
这段话再一次将程朔带回那个雨夜,门后,中年妇人字字泣血的恳求,捆绑着噩耗如同暴雨砸在泥泞的河堤。一切溃败当场。
‘芝萍三年前走了——’
程朔双手插着兜,快要把皱巴巴的烟盒扣出几个孔洞,艰难搜刮着重逢后的问题百科全书,“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给人看病。”
程朔一愣,“在哪个医院?”
柏晚章手肘撑着栏杆,单薄的亚麻上衣在风的推力下晃动,他食指轻轻点了点歪下来的头,“是看这里的病。”
程朔的目光被他的动作牵拉着,柏晚章温和的嗓音像晚风一样吹进左耳,飞出右耳。他变了很多,但还是和过去一样白。从这双修长的手,微微下垂的眼尾,到左眼下那一颗痣,都被时光过滤了冷锐与对世俗命运的嫉愤,变得有了温度,和韧性。
尽管身量拔高了许多,程朔始终觉得他依旧和记忆里一样瘦弱、孤单、需要被保护,像一尊精美易碎的玻璃瓶。
“看脑子的?”
“是精神疾病。”
“......”程朔为自己的无知安静了几秒钟,柏晚章低头笑了下,问:“你在做什么?”
“就和朋友一起开店,做点生意,”程朔模模糊糊地给自己按了个听上去没那么落魄的头衔,腰板不由得往上挺了挺,余光瞥着柏晚章的反应,“你不会感兴趣的。”
“也许我会感兴趣。”柏晚章说。
把名片递过去的过程有点儿鬼使神差,程朔忍不住在心里头打了自己一巴掌,不是说好到此为止吗?不是说好别再想继续发展的那些破事了吗?
柏晚章轻轻读出来了名片上的店名,目光闪了一下,“有机会我会去光临。”
程朔摸了摸鼻子,“还是算了,你身体......”不适合喝酒和吵闹。
“我已经好了,”柏晚章打断他的话,在程朔想要开口挽回前,他直起身朝半掩的玻璃门迈出几步,“走吧。”
“去哪?”
“送你回家。”
一瞬间,程朔感觉自己与柏晚章的身份颠倒了过来。
回屋见到傅老太太,对于程朔的离开她并没有说什么留宿的话,反倒是嘱咐柏晚章开车注意,一定要将对方安全送到楼下云云,也就堵住了程朔想要自个回去的念头。
有某一瞬间,他甚至隐隐动了个荒唐的想法,傅老太太——那场关于留住柏晚章与傅家秘辛的演讲——是想要撮合他和柏晚章重新在一起吗?她是否根本就对他们的过去一清二楚?
一冒出来就被他用劲掐灭。
怎么可能?
然而这个诡异的猜测如同在脑袋里扎了根,在一路安静的车程里疯狂地滋长发芽。程朔有好几次想再开口问点什么打破过分安静的车内空间,但柏晚章仿佛总有预测人心的魔力,放起了音乐,甲壳虫乐队的《whilemyguitargentlyweeps》驱散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程朔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情不自禁问:“现在还有电台放这首歌?”
“是CD,”柏晚章眺望着前方路段,“我记得你过去很喜欢。”
“那是因为你。”程朔几乎脱口而出,甚至不需要记忆再去润色。他察觉到这句话越过了自重逢以来一直竖立在他与柏晚章之间的边界,但是,他还是遵循心中的意志问了下去:“你还有在弹琴吗?”
“没有,我不喜欢音乐,你忘了吗?”
没错,柏晚章不喜欢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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