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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跑到船首甲板再回头时,泰坦尼克号船上一万盏电灯的光芒,将这艘两百米多长的巨无霸照耀得辉煌璀璨。灯光亮得让人以为是火灾,我猫着身体藏到桅杆下的阴影下面,桅杆上面是瞭望台,有两个瞭望员正在值班,他们的眼睛只分给前面的汪洋,根本无法发现我的存在。
我低头揉搓着脚腕,明显的低温让我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其实还不算真正的冷,在船没有驶入浮冰区域时,你少穿点也无所谓,我只是感受到饥饿,在饥饿的状态下身体就很难扛住别的负担。
我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从B层甲板跟着我跑上来的抓人大队终于出现。他们中一个非常大声地对桅杆上的瞭望员喊:“雷吉诺,有看到一个女性乘客跑到这里吗?她是长发,金色的。”
“现在的女性乘客谁不是长发,我只负责看别的船或者冰山,没见到什么女性乘客,她们都在一等舱的餐厅里聊法国的香水跟衣服吧。”雷吉诺没好气地吼回去,他就算往下看也没法看到我。
所以我继续背靠着桅杆安静地抬头看着天空,盐灰色的天空上只有无数颗星子在发亮,仿佛躺在丝绒的云层里沉默地凝固着。船首破开平静的海面,水花激烈的轰隆声与海风同时到达我面前。
我在这种颤动的声响中听到那些追上的船员在互相讨论,要怎么尽快抓到我好不惊扰到这附近的客人。这里是最接近一等舱的地方,他们的担忧也情有可原。
我可没法再跟他们冒险下去,无论我口袋里有没有那块表,只要那个一等舱的贵客死死咬住他就是亲眼看到我拿走的,这群敬业海上工作人员就会将我扣押到纽约去,到时候将我交给警察来处理会是个更好的注意。
难道我能期待卡尔霍克利会松口说认错人,或者说他没有看到我拿走他的表……算了,这真是个意外,我倒了八辈子霉才不小心弄走那块该死的表,更倒霉的是表的主人竟然还跟我同一条船。
大不了等我下船后,有机会到美国攒够钱买块还给他。
呆了几分钟,那些追上来的船员终于决定分散走,他们一些打算到船尾的三等舱看我有没有在,如果找不到他们会去三等舱的交谊厅,看我有没有在那里跳舞喝酒。一些往一等舱的甲板那里走,脚步显得小心翼翼,怕惊扰到一等舱那些矜贵的女士。
我等了一会,确定甲板上的老鼠夹子都走光了,才若无其事地将海员帽摘下来。接着伸手抓抓满头凌乱的长发,顺了几下后单手利落地将头发卷几下盘到头上,然后帽子一戴将头发固定在帽子里。
将手插到外套口袋中,我慢吞吞地低垂着肩膀从桅杆后面走出来。头顶上的瞭望员根本没有看到我,他们轻易不让自己的眼睛乱移动,就算偶尔往下瞄几眼,也只会看到一个三等舱的男性乘客来这里散步。
我稍无声息地从船头甲板的楼梯走下去,来到D层甲板处,看到连接上层甲板的白色铁质楼梯,轻松地跑上去。这个时间没有几个乘客会跑出来乱逛,他们都在餐厅或者吸烟室里享受这艘船奢华的服务项目。
上B层甲板的时候遇到点小问题,我看到负责那个区域的乘务员死死守着入口,看来是不欢迎陌生人进入。我转身就去爬栏杆,上了B层的散步甲板就不断往前走,低着头避开一些穿着燕尾服,携着穿着晚礼服女士的男人,他们口中发出惊呼,似乎无法理解我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位服务生端着酒盘子,上面放置香槟酒,似乎跟随着客人从餐厅到散步甲板这里,他看到我疑惑地询问:“等等,你是怎么上来的,你不该来这里。”
也是,三十块钱的票价跟三千块的票价所带来的服务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安静,孩子。”我面无表情地快步走过去,没有半点局促感。那个服务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头上的海员帽,他似乎不确定要不要上来阻止我。在他反应回来前,我淡定地走过那些甲板躺椅,直接转入一个拐角走下楼梯,来到右舷B层头等舱套房区域。随手去推其中一间的房门,锁了……脚步停都不停就走过去,再去推下一扇门,开了。
在这一瞬间我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立刻进去,因为我可以感觉到几秒内这条走廊上会出现人,可能是服务生,老鼠夹子或者任何一个乘客,但是进去的风险是已经有客人回到船舱套房里,所以门没有锁上。二是我马上离开这里,可是不出一个钟头我将面临被十多个大男人围捕,而不得不得举手乖乖回到甲板底层监牢,等着被水淹死的悲剧后果。
制服一两个客人或者被一群船员抓住,我选择前者。毫不犹豫地闪进去,将门关上。还没转身就闻到清淡的花香味,我回头首先看到的是房间里的壁炉,全大理石的炉壁上铺设的红漆柚木油亮干净。在壁炉上方是一面大镜子,镜子两旁放置着红白玫瑰花,玫瑰花中央的罗马数字时钟正指向“X”(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如同这艘船的生命开始与这些玫瑰花一同凋谢。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注意自己的形象,虽然知道自己一定非常邋遢,但是里面的样子还是出乎意料,我想如果洗个脸估计没有人认识我。
镜子里出现一个空洞的人形,脸上灰一层黑一层,流浪汉的外套脏得简直就是一块大型垃圾,而这块垃圾刚好套在我这根竹竿身上。检查传染病的医生竟然还没有将我扔下海真是他的仁慈。
我看到木制的天花板边沿都是精细的雕刻,柚木镶板上到处是镀金的装饰品。墙壁上的灯台,晕黄的电灯安逸地将这个崭新暗红的房间朦上一层温情华贵的色彩。在壁炉旁边的屏风后有一个酒柜,没有锁上,里面全是白兰地的高浓度烈酒,有些年份还不低。
我很安静,没有出任何声音,速度不紧不慢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这里是上等舱的房间,我几乎能想象自己暂时安全了,因为那些追小偷的船员一定不会冒着惊吓到这些贵客的代价,来到这里敲门大肆搜捕。
从起居室走到私人阳台上,十几米的私人甲板上种了一排棕榈树,棕榈树后是紧闭上的玻璃长方形舷窗。我左顾右盼一下,见没有人又重新回到房间里。然后我不出一点声音用非常快的速度走完了这个B层上等舱套房里的所有房间,包括一个会客室两个卧室,一个私人浴室。而在其中一个卧室里的所有椅子上,墙壁上全部都放置着各种油画。
一幅莫奈的睡莲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在毕加索的怪诞扭曲中,它尤显得清寂朦胧。
非常美丽,直达灵魂的静谧。
我轻轻地关上那扇装满昂贵画作的门,就算这些作品只能存在几天,也是值得尊重的艺术品。接着我快步走到浴室里,在乘客还没有回来前,我要用最少的时间将自己换个形象。下等舱是回不去的,所以我只能在上等舱耗时间,然后在明天船靠岸的时候找机会下船。
而想要在上等舱混时间,首先我必须洗个澡。如果不将自己洗干净,出门就是一等舱明亮得渗人的白色走廊,别说躲避,别人光是闻到都要对我退避三尺。接着就会有无数个被惊扰到的尖叫声响起,直截了当地通知纠察队我的位置。他们绝对会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将我揪到最底层船舱用手铐锁起来,也许沉船前杰克会来跟我作伴,然后我们一起等待勇敢的女神拿着斧头来拯救我们这两个软脚虾。
关门扒衣服,脱裤子的时候跳得太急,我差点去撞浴缸旁边干净华丽的洗脸盆。
我脏得简直一世纪没有洗过澡,身上搓下的泥丸子都可以填平一个隔水舱。放走一缸脏水,再打开热水龙头重新装满一个浴缸前,我拿起浴室里一件女式浴袍随意披到身上,刚洗干净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后。打开门跑到起居室,小心避开那些艺术画作,我进入到这里女士的房间,推开对方的衣柜,手一伸拿出一件晚宴礼服,浅绿色的飘带随着飘逸的裙摆晃动。
我凭着感觉将衣服大致往身上一压,有些宽松,我的身体纤瘦有余丰腴不足,幸好有腰带,而上身宽松只能用别的方法。
这里每一秒都可能有人会回来,所以我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洗澡,拿衣服的过程基本一气呵成。
我抱着衣服冲到浴室里,将衣服随意往衣架上一挂。浴缸里的水已经溢出来,我关上水,将浴袍一丢赤|裸着身体迈入浴缸里,我不确定身上是否还有味道,将头连同身体全部往水里一压,在水里憋气好几秒,打算一次性浸湿身体好立刻换衣服离开这里。
我在要换气的时候从水里站起来,浴缸水哗啦一下从我长发,脸颊,肩膀流淌到胸部,大腿下面,如同瀑布的声响。浴室门突然打开,完全毫无预兆,我根本来不及躲避,甚至连伸手拿遮挡物的时间都没有。
就这样身体面对着门口,身上没有一件衣服,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无遮无拦。
刚走入浴室的男人就这样看着我,他左手拿着一个玻璃酒杯,右手拎着一整瓶白兰地,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意。接着他的笑脸僵住了,表情凝固在一个怪异的时刻里,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这样在浴室门口站着,目光直愣愣地死瞪着我。
见鬼了!
我几乎能确定他眼里冒出这几个字来。
我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缩回浴缸里,更没有尖叫着跑到一边拿衣服遮挡,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就这样我们俩互相瞪着。
突然间,他手里的杯子连同里面的酒不小心滑落摔到地上去。这个意外响声惊吓到他,这个男人狼狈地后退半步,很快他又稳住,似乎不能容忍自己出现窘态。他眼神往左右徘徊一下,非常有礼貌地说:“抱歉,我走错地方了。”他说话的语速非常快,几乎要让人听不明白这连串英语单词都能组成什么意思。可是在他说抱歉的时候,我非常清楚地看见他又将眼神游移到我身体上。
而在下一秒他已经边往后退边伸出手连声道歉,“吓到你我很抱歉,我立刻离开,当然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请你放心。”
他边维持着自己良好的风度往外走,边踩着玻璃差点滑倒。踉跄一下,他立刻又收起狼狈非常镇定地摔上门。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我非常确定,这个王八蛋将我看光了。最后几眼还是故意的,不看白不看——卡尔霍克利!
我咬牙切齿地从浴缸里粗鲁地迈出来,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将裙子穿起来,手一伸将浴袍往身上一披,腰带狠狠一勒,将自己包裹成肉粽子。接着小跑到门边,低声数三下,一,二……门猛然开了,卡尔疑惑地问:“等一下,这是我的地方。”
恭喜你,先生,你回答正确。
我去你妈的。
一脚踢过去,我直接让他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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