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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毛蛟便在青嵬山,起造房屋,与秦不遗聚招人众,同保山寨,四处打搅郡县,薅恼村妨,劫了钱粮上山过活。但得了官贵富贾家女眷妇人,依例把来与寨中头领们奸了,却付她衣服头面,送下山去,只取她财货什物。以此远近州县闻名,各方但有失了营生青壮的汉子妇人,俱来山寨投托入伙。不消数月,山寨已聚了一千余小喽罗,三二百妇人,好生兴旺。几番官军来收缴,都吃众人打得大败,再不敢来。这里按下,暂且不提。
且说这蜀地本乃造化钟灵之地,只成都一府,最是山川多秀。左近崇阳县治有一处名山,唤作崇阳山,端的生的秀丽,一条石径通去山顶上,上面有名一座北峰亭,人去亭子里,足可饱览这一片好山河。这一日,只见一车一马,行至山下,四个人下了车马,立在地上道:这山真个生的好,且去山上看一回却走。四人不是别个,正是李夫人阴莲张牧并王益。原来张牧等人,车马离了青嵬山,行了将及一月,已近成都府界。这一日众人午饭罢,又行了一个时辰,行至崇阳山下,看那山时,青葱奇翠,又见石径山亭,真个是清丽所在。
阴莲在车里见了,心中欢喜,便对李夫人道:“娘亲,前面好座岭子,我与哥哥上山看一回,好么。”李夫人道:“一路看了多少,只是不足你兴。”抬眼看时,果然那山隽挺,异样生姿。便道:“这个却也生得好,既然恁地,我与你两个同去。”
阴莲大喜。当下便教王益守了车马,候在山上。阴莲扶了李夫人,张牧跟在后面,三个人踏了石级,一步步行上山去。将及山顶,只见一个人,着了一袭褐袍,在北峰亭吟诗,山风吹动,隐隐听得:“凭轩万木秋。”却听不甚分明,又听见:“到此欲长醉。”其声亢然,不似俗音。李夫人听了道:“必是尊贤的人,不可扰他雅性,我们只轻轻过去。”
三人行至亭下,只见那人,五十开外年纪,将一个葫芦盛了酒,一头呤诗,一头倾了葫芦里酒吃,亭子下面,系了一匹马在那里。那人听见人来,转过身看时,只见两个妇人,并一个后生,直走上亭下来。那人好生不然,哼地一声,便别了头不看。不防张牧听见,怒道:“这人好生无礼,姐姐转说他甚么雅士。”
李夫人忙道:“兄弟,不可造次。”
却听那人哈哈大笑,径行下亭子来,至李夫人根前,上下打量一回,面露不悦道:“我观夫人仪相,不似轻佻人家,小娘子谅亦非此小子妻眷,你们又无侍从,敢莫是背夫与他同奔,直恁地不顾廉耻。”
李夫人大窘,一时失了言语。张牧闻言怒极,且耐一耐,冷笑道:“我三人心心相与,正要互结为夫妇,永不相弃,你一个酸腐的人,又没些气力,如何知得真情义,甚么是羞耻。”
李夫人与阴莲两个,忽闻张牧以夫妇相许,满心里欢喜,感激相视。那人听见如此说,心下大异,暗自寻思道:“这个后生,倒有如此见识。”
口里却大笑道:“礼且不论,你敢与我较量本事,决分个高下么。”
张牧道:“我不打你,刬地来撩拔我。”
那人道:“谅你无识小辈,据着我虽是个文士,只怕你却不是我的敌对。”
李夫人忙劝张牧道:“兄弟,不要小觑了人,我观这位官人,非是常人。”
张牧因那人言语相激,作道:“今日我偏要见识高明则个。”
那人见张牧狂傲,一大笑道:“小兄弟,既是你不信时,可有胆量,与我在此亭外一试么。”
张牧后生气盛,尚自未逢得敌手,乃拱手道:“最好,便请见教。”
二人走开数步,相去了一丈地方,对面立定。那人道:“你留意了。”只笑吟吟地,不见他动作。张牧睁了虎眼,直盯了那人,只道他文士,初不十分在意他,猛见他就那笑里,目闪精光,满地里煞气顿起。
张牧大惊,刹那生起一片寒意,这身毫毛,就命门腰间,直竖上顶颠,不及思忖,元神只一瞬时,聚将拢来,护定左右身后,却把两眼睁起,只盯了前面,神睛运处,只见那道白光,自那人袖中,倏地飞起,电掣而来,直奔张牧前心。张牧一付身心都忘,腰间那把短刀,不知何时,已拔在胸口。只听仓锒一声响亮,那道白光,忽又返去,踪迹也无。
张牧面若死灰,木立半晌,方自走上前去,向那人唱喏道:“张牧领教,如今方信了天外有天。”
那人好生诧异,暗道:“好个后生,直恁地神。”略一呆,便笑道:“小兄弟,好本事,我本待取笑你一番,不料竟吃你敌住,你有如此本事,世间难匹。”
张牧道:“生死相博时,张牧级不保。”
那人大笑,走过来,牵了张牧手,说道:“休恁地,此乃小术,杀得一人时,须杀不得第二人,上阵无用,似小兄弟手段气力,正好杀敌,堪立奇功。”
二人复至李夫人面前,那人拱手施了一礼,对李夫人道:“夫人,张泳失礼,请恕在下不敬之罪。”
李夫人听见张泳二字,吃了一惊,忙还一礼,急问道:“敢问大人,可是张乖崖公么。”
那人大笑道:“贱名不充夫人雅闻,且请三位入亭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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