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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应晖引古人言说得不错,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但他才是那坐井观天的癞蛤蟆,误将讳莫如深的天宫道当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他的修为固然稳压神逸一两头,说到底却是夜郎自大,也不想想一个练气中期何以能和他筑基后期过招,甚至还逼出了他的十成功力。
至于这个跟他过了几招的练气中期,是十几二十天练出来的,简直是痴人呓语,戚应晖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猜过。
神逸被封在冰里,戚应晖的胁迫之言落在耳中,心中又是焦躁又是绝望。论修为他一个新手实在是差对手太远,可无论是与戚应晖同流合污,还是任由林文潇沦为恶贼玩物,都不是他能接受的事情。
所谓知耻而后勇,庞大的无力感和焦虑感压迫之下,一股向死而生的斗志油然而生,一念既起,丹田内的真气种子雀跃鼓噪起来。
真气种子再次化为千丝万缕,从周身穴窍毛孔中丝丝游出,在坚冰里纵横交织,分隔网罗,将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内蕴真气的坚冰视为修炼资粮,不容热力将其融化,以便抽丝剥茧、蚕食蚁啄的尽数吞下。
天宫道法固然玄妙精深,然而到底是外力入体,将肉身当做战场的险招,神逸顿时从皮肉痛到骨头,连冰封的麻木感也被这刺痛、胀痛、酸痛、绞痛、撕裂痛痛得荡然无存。
然而真气种子一旦炼化一丝一缕外力,就拿去反哺修复肉身,神逸一身皮肉筋骨破而后立,立了又破,破破立立,周而复始。
经脉窍穴在此冲击下逐一凿宽凿深,直至能容真气往来穿梭了,剧痛才稍减,彼时天已大亮,连早高峰都过了,神逸这才觉察到,先前疼痛折磨之中,自己神志不清,竟然在反复揣摩《天宫道经》的总纲,此刻重新体察,虽然没有什么崭新收获,却把六篇天宫道法融汇于心,仿佛“锄禾日当午”、仿佛“白日依山尽”,仿佛“春眠不觉晓”,仿佛“太阳当空照”,仿佛自幼诵念千遍万遍,熟稔于心其义自见。
这个现让神逸惊喜异常,深深佩服自己的卷王肝帝一样的钻研本能,若不是被冰封,当场都能笑出声。
到了脱困而出时,丹田里的真气种子鼓鼓囊囊、雀跃跳动、在经络中窜来窜去,就差开出花来。
神逸猜自己可能快走火入魔了,但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气运加身这件事深信不疑——就算不是气运加身也无所谓,要么让爷死一死,要么让爷突破到筑基境。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一口吞下了目前看来可能是师尊送的最值钱的那颗天阶筑基丹。
丹药入腹,仿佛自有灵性,如一个精明老管家,梳理气机,整饬经脉,又将周身散逸的真气排兵布阵,一阵阵向丹田起冲锋,反复凝练后,形成了浓稠的一团。似气非气,似液非液,而这真气竟依着天阶筑基丹的形貌,化成一个太极图,阴阳轮转,生生不息。
筑基已成,神逸长长舒了一口气,望向朝阳,耳聪目明不可同日而语,有一瞬间,他似乎有点理解戚应晖为什么说修士不用把人当人了。他迅摇摇头将这个邪魔外道的念头赶出脑海,若留不下一颗赤诚本心,随着修为渐长迷失了自我,被揉捏成什么所谓“大能”“大道”的形状,那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道,觅什么长生。
拿起手机一看神逸才现距离吞下丹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亏他还以为只是修炼了一夜。标记为“桑榆”的未读信息有十几条,标记为“尹楠”的未接来电有四五通,神逸当场觉得头皮麻,在考虑要不要把出车祸的谎对尹楠再撒一遍。
读了未读信息,从闲话家常到忧心忡忡,神逸觉得肯定不能说出车祸了,公司有可能因为他“人在外地”而不去慰问,但尹楠肯定不会。
一咬牙一跺脚,神逸决定大出血,跑去给自己买了个新手机,然后才给尹楠打电话。
尹楠带着哭腔怨怼:“你怎么了,怎么才打电话,你没事吧。”
神逸撒谎道:“没事,我没事,对不起,其实是我手机丢了,刚刚才把电话卡补办好,第一时间就打给你了。”
尹楠说:“你没事就好。”
神逸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尹楠说:“你知道就好。”
神逸说:“我想你了,去找你。”
尹楠说:“你不上班吗?”
神逸笑:“请假出来补手机卡,大好时光不必浪费。”
尹楠也笑起来:“好,我定位给你。”
神逸第一次来到尹楠的公司,受到了以郑雨佳为的尹楠同事们热情的欢迎,其中不乏“什么时候求婚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生孩子啊?”“先生孩子还是先结婚啊?”之类的友好问候。
尹楠的领导堪称古道热肠、人性拉满,当场赏了尹楠半天莫名其妙的带薪假,要一对情侣好好出去转转。感动得神逸当场就问贵司还要新员工不,勤快能干的那种。得知该单位不要策划之后,跳槽未遂的某人直呼男怕入错行。对此,郑雨佳评价说:“女怕嫁错郎,你们两个快去约会,不要在这里碍眼。”
突如其来的约会让两人都有点措手不及,神逸索性直接拉着尹楠去了市里最大的游乐园。九月已经开学,又是工作日,游乐园里的学龄儿童没多少,婴幼儿和老人家倒是有些,玩起项目来,颇有点包场的快意。
尹楠看着小孩和老人,感慨人生倏忽易逝,颇有点伤感,比起神逸她其实更在意自己的年岁,毕竟女性的青春容貌更是短促。
神逸刚刚筑基,连寿命都凭空多出一截,对尹楠的感慨倒不那么忧心,但问题也随之而来。玄望子师父毕竟只收了他一个人做徒弟,天宫道又“法不传六耳”。没有师尊允许他根本不能把天宫道经传给亲朋好友,更别说那念不得默不得的道经,没有点特殊手法根本传不出去了。
眼下,他确实也见过了自己和师父以外的修士,在他眼中却是个势不两立邪修,他要去哪找一个肯收尹楠修炼的修士呢。
如果这样的话,纵然有驻颜丹护持,百年之后又当如何?他要如何面对没了尹楠、没了老五、哪怕是如今尚且年轻的林文潇也作了古的世界?
对于韶华易逝,神逸产生了一种与尹楠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无奈感慨。
送尹楠到家时,夜色又已深沉,道别时,神逸有点踌躇。
一句话在嘴边翻来滚去几遍,几经斟酌才犹犹豫豫说出口:“接下来这几天,公司有个大活,我可能不能及时回你信息,也没法出来了。预计下周会好,要想我哦。”
尹楠却被触及了某些不好的回忆,实在难以压抑,故作轻松的调侃:“这台词,怎么说得跟要去别的小妹妹约会,怕我现一样。”
神逸被吓得差点喷出一口筑基境的老血。女人在这方面还真是可怕。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也许是这几天撒谎撒多了,他已经习惯到有些淡定了。他抓住拖住尹楠的腰肢,俯下身狠狠的吻了上去。尹楠也不自觉的环住了男友的后颈,闭目沉溺其中。
已经不记得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了,是在毕业分手的那天,还是更久之前?久远的记忆被翻起,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的嘴唇有了些许变化。
神逸其实心里没底,毕竟这个周末,他就要去挑战那个筑基后期的戚应晖,修为差距实打实的摆在那里,纵然多做准备又能如何呢?毕竟戚应晖也必然会有所准备,他实在是乐观不起来。
所以下周会好,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所以普通人韶华易逝,也许本来就不必他一个朝不保夕的修士担心。
神逸走在夜色里,不自觉地哼起歌:“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就在一转眼,现你的脸,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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