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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绥和太子的谈话并不愉快,萧定昊走时倒没有多说什么,似乎面对贺绥时,当真如他自己所言那般有着无底线的包容和忍让。
萧恪是回来后知道这事的,不过对于萧定昊的反应他并不意外。毕竟这位太子殿下两辈子都为了贺绥同他针锋相对,今生也是因为贺绥提前同太子摊牌,导致对方态度格外强硬了些。
相较于贺绥的紧张,萧恪倒显得轻松许多,甚至还开玩笑地说只可惜没亲眼看到太子吃瘪的神情,被急在心头的贺绥瞪了一眼才收敛了那份不正经。
“宫里情形如何?”
被问及进宫复命的情况,萧恪随口道:“皆大欢喜?那位知道北境没有反意也能安心睡好觉,杜慷得了奖赏,出宫的时候还说要请我过府做客。”
“那你呢?陛下没多问什么?”以皇帝的疑心根本不可能相信这功劳是杜慷拿的,萧恪越是故作轻松,他便更加悬心。
“他当然心里有数,不过比起一个能干的臣子,或许他更想要一个懂分寸的侄儿。”
贺绥心下了然,那位疑心重的天子本就对他二人的父亲曾有过诸多忌惮,不希望萧恪太拔尖显眼到也能预想到,只是……
“允宁,我还是不解。若说他们上一辈有皇权之争,忌惮在所难免。可为何到了你这儿还是不肯停歇?抛开私下恩怨是非不说,太子殿下作为东宫储君德才兼备,大位已定,你再如何也不可能篡夺皇位,为何这么久了,还是要……甚至逼你同宁王府割裂,真的那么难以放下么?”
贺绥不是不知道皇帝的疑心病重,毕竟他家就深受其害。可先宁王和他父亲已过世多年,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萧恪又毫无威胁,何至于将上辈子的忌惮发泄到下一辈身上,甚至要逼得萧恪同母亲兄长断绝关系才能保住彼此。
“早些年京中曾有一家姓孙的富户……”萧恪并没有直接回答贺绥的疑问,而是靠在窗边看向远处,悠悠说起了旁人的事来。贺绥并没有打断对方,而是静静地坐在原位,听着萧恪将那故事讲下去,“当家的是兄弟里的大哥,许是因为身为家中长子,纵使几个不成器的弟弟成家生子仍没有办法养活自己,那位孙大郎便一直养着自己的弟弟全家。后来孙大郎生了场大病,没半年就撒手人寰。棺材还停在家中,他那几个弟弟就翻了脸,欺负大哥家孤儿寡母,那孩子倒也是个烈性的……等左邻右舍发觉他家不对劲报了官来,那家宅院里一片狼藉,硬是没有一个活口……”
明明是一出人间惨剧,萧恪说到最后却只有一声嘲讽的冷笑。他转过身看向贺绥,说话时眼神坚定。
“寻常人家为了家产尚且争得你死我活,更何况是皇室……我并非不愿像大哥或是阿绥你那般立志忠君爱民,只是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天子,好人命不长久。”虽然经历过上辈子的失败,这辈子处世手段有所缓和,但心中的想法却是不曾改变过的。
萧恪顿了下,随后自嘲笑了声道:“他萧佑炀倒是恪守本分,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可窝囊了一辈子到最后又换来了什么呢?除了给我留了一个‘恪’字,他这个为父为夫的人又为妻儿做过什么?一味退让和伏低做小可换不来那位陛下的认可,我在宫中九死一生,那时便明白唯有手握实权才能保护自己及所爱之人,寄希望于旁人的良心才是愚蠢!”
萧佑炀是萧恪生父、先代宁王的名讳。萧恪提起亲生父亲时,语中却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允宁。”
“阿绥想劝我?”
贺绥摇了摇头,直视着萧恪的双眼,平静说道:“我很高兴你愿意同我说这些,我也想同你说,你并非孤军奋战,无论何时都请记得,我永远在你背后。”
萧恪对此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更多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一世他同贺绥没有分道扬镳,甚至在他说出自己夺权的野心时还有人信他爱他,可忧的也是此。
“如果可以……我宁可阿绥还是像从前一般,太子有句话也许没说错,你跟着我,当真……”
“当真什么?”贺绥出声打断了萧恪的话,继而连连反问道,“允宁觉得我变了什么?又为何会觉得太子说得对?你又可问过我是怎么想的?”
贺绥少有这般情绪激动,更甚至是外露自己的心事,这连番质问倒把萧恪给问懵了。
“阿绥……”萧恪看着面前人,不由反思自己。前世他与贺绥越走越远,根本来不及问这些掏心窝子的话,重生这一年来,他似乎也多是在揣测贺绥的想法,并没有真的问上一问,“是我疏忽了,光在这里暗自伤春悲秋,那……阿绥可愿说给我听?阿绥想听我的真话,我也是一样,想听听阿绥的心里话。”
“我不否认先前确实曾对允宁所做之事有诸多不解,但那都是因为我未曾真的明白朝堂以及人心险恶,这几个月以来,无论是我看到的、抑或是亲身所历,都让我重新正视自己先前天真,错便是错,但忠君报国的抱负和是非分明的信念并未因此改变。我便是我,从未改变过,这又与你有何干系?至于太子殿下所说近墨者黑,我并不认同,若允宁觉得他说得对,无异于是打我的脸。”
萧恪听着这番话,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半个字来。澎湃的心绪让他既想笑又想哭,微仰起头试图把眼泪憋回去,最终还是抬手挡住了脸。
“允宁,你……哭了?”
贺绥起身走过来,拉开了萧恪遮脸的手。这是萧恪第二次在他面前控制不住眼泪,上一次是被齐帝逼着同至亲决裂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那次是心中苦楚忍耐到了顶点,至于这次……
“我是喜极而泣……阿绥别担心。”萧恪抬手抹了面上泪水,只是眼眶和鼻头有些微红,他刚刚才感觉到,原来被最在乎的人全身心信任是这样发自心底的喜悦。
“嗯,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嗯!再过几日便是阿绥的生辰了,到时候咱们关起门来庆贺。”
萧恪想得倒是好,但以他和贺绥此时此刻的地位想要关起门自己庆贺,显然是不太可能的。离贺绥生辰还有一日,便有不少人携礼登门拜访,其中不乏朝中权贵。
燕州的事虽了,但朝中明眼人都清楚这自不可能是杜慷的功劳。
萧恪虽说没有明面上得什么升官加爵的赏赐,但齐帝却将御史台三院之中殿院的权柄交给了萧恪。虽说在殿院在御史台算是比较清闲无权的一处,与监察全国官僚的察院和弹劾百官掌台狱的台院自是没法比,但殿院掌京城巡内不法之事,与京兆尹亦是半个上下级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历来御史台都直属皇帝,用以监控朝中异心之人,如今其中一院却被交给了萧恪。
在众臣心中,这自然是齐帝将燕郡王引为心腹,他们更愿意相信有一日御史台会尽数掌握在萧恪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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