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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着,谁能想到航燕那么老牌的企业,还能在皮包公司这种小伎俩上栽跟头呢?这下好了,不但航燕成了个烂摊子,向氏也真就摊上了这个烂摊子。
还有,房地产可是尽耗资金的产业。而如今资金出现这么大的缺口,向氏是不是得抛售股份了?
流言蜚语传得飞快,一双双眼睛纷纷盯上了向氏,狼群般发着贪婪而锐利的青光,披上了白骑士衣冠楚楚的人皮,想在这庞大而古老的巨人身上刮一层油、分一杯羹出来。
又是航燕地产濒临破产,又是向氏资金短缺,一件一件事全发生在余晓晓关心的人身上。她根本不可能坐得住,继续在公司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余副总监、看着新品的宣传铺开。干脆向许总监打了声招呼,便跑回家找自己妈妈,想问她要假。
乳腺纤维瘤手术的规模基本都不大,几周过去,余丹春的身体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但毕竟年纪不小了,无论是家人还是姊妹亲戚都劝她再多休养些时日。
因此,余丹春如今便没有回公司去,日常生活不需要人照料,只是请了专门的营养师上门、负责术后的饮食,自己则通过电话偶尔给公司的重大决策点头。
余晓晓回去时,表妹余遥也在,两人都正在后院花房旁边晒太阳、捧着特别调制的养生茶,只偶尔话一两句家常。
见自家女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余丹春连手里的茶也没放下,还提醒分了心的余遥:“怎么了,遥遥,喝茶。”
余遥有些为难地直起身体:“小姨……”
“这一壶茶,你可得帮我都喝了。也不知道那位营养师怎么调的,我真是从未喝过这么苦的茶。”余丹春神情安闲,“咱们娘俩现在出来,得亏你姨父看不见,不然,他肯定又要看着我,把这一壶都喝完……”
“——妈!”
听到自家女儿耐不住性子、直接开口叫人,她才转过视线:“晓晓?”
可余晓晓站在那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最终只是有些困难地叫:“妈……”
女儿为什么来找自己,余丹春心里自然一清二楚。可她有意要熬余晓晓的性子,见状,也丝毫不打算松口,只是笑道:“晓晓,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尝尝我的茶——”
见状,余晓晓只能直接开口。
“……妈,”她说,“我……我想请几天公司的假。”
“哦?”余丹春便问,“为什么?”
“悠悠姐……还有向舒怀的事。”余晓晓有些困难地说,“我在公司里,实在是坐不住……”
见她们要谈私事,余遥便借口先回房里了,而她自己则越说声音越小,头也慢慢垂下来了。
“那么,拂晓的事,”她妈妈问,“晓晓,你想要不管了吗?”
余晓晓嗫嚅:“我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没有现在撂挑子的道理,晓晓。”而余丹春只是说。
她伸手叫神情委屈地赌气的余晓晓过来、在自己椅旁坐下,自己则伸出手,像是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乱了自己小女儿的头发。
余晓晓如今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的年纪,而她却已经六十岁了,反而是伴侣余父还要再小上几岁,只有五十来岁。
余丹春家里穷,孩子又多,没钱供她一个姑娘家读书,只上完了小学、勉强不是文盲便草草辍学。好在她脑子活泛,人又胆子大,先是在村子里和县里做些小生意,一直做到快要说亲的年纪,而余丹春不愿意碌碌一辈子,和家里亲情不深反而更鼓舞了她的野心。
外出做生意的计划,她只告诉了和她最亲的大姐丹花一个人。高考恢复那年,十七岁的余丹春背着小包裹、攥着自己攒下的存折、车票和大姐给她的路费,踏上了去省城的路。
一个乡下姑娘,学历又低,余丹春起初没少吃苦。她在省城跑了几个月销售,认识了不少人,也摸到些许从南方传来的风声。然后,她做下了自己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余丹春东拼西凑到一笔启动资金,孤身搭上长途火车,南下到自己完全陌生的沿海城市,正正好好当头迎上了改革开放的东风。
十二岁的余丹春辍学,十七岁的余丹春背井离乡,十八岁的余丹春开始创业,二十八岁的余丹春将手头的资金全部投入国库券当中,发了一笔巨财,在所有人都劝她带着自己选择一条最稳妥的路时,选择将这笔巨款尽数投入了自己的小公司当中。三十五岁时,她的拂晓成为遍布全国的实业帝国。
余丹春的一生,是一场波澜壮阔的豪赌。
可她现在六十岁,却不敢再赌了。
她的女儿还这么小,像是未经世事的小兽,善良、天真、永远快乐、对一切充满希望。
这是余丹春年近四十岁,选择生育一个孩子时,对这个即将被带来世界上的孩子最好的期许。
晓,明也,太阳初升,她只希望晓晓平安快乐,在她的保护下,一辈子都不用面对任何风雨。
可是人总有生老病死。这一次的肿瘤是良性,但她和伴侣毕竟都已越来越老了。
她的晓晓最终要一个人活在世界上,这可怎么才好?
余丹春已经不年轻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已经有了老人家的坏毛病。她逐渐保守起来,胆子也越来越小了,对许多新事物……像是职业经理人,她明知这事不坏,却总觉得心里有道坎,怎么也难以全盘接受。
小女儿生来就不喜欢从商,余丹春也勉强不来。她本来是想多培养些亲信,把遥遥扶起来,然后让自己的晓晓拿着股份、不至于被骗了,哪怕拂晓慢慢式微,也能够快乐平安地生活一辈子。
最好在她闭眼之前,晓晓还能找到个可靠稳妥的爱人,不惮于性别年龄,只要能够手挽手彼此扶持下去。
可如今出了她生病这件事,平日里不沾手公司的晓晓意外显露出了担当和天赋,余丹春自然是欣喜的。
既然如此,她更想培养余晓晓成为自己合格的继承人,让寄托了自己一辈子野心的拂晓继续繁荣下去。
而被她揉乱了头发的小女儿只是扁扁嘴,丝毫没有了在小许的汇报里那么优秀的模样,还是十足的孩童样子:“妈……”
“这还不是自己的事呢,晓晓。”余丹春只是微笑起来,揉揉女儿带着婴儿肥的面颊,“等到你以后真正从了商,比这更严峻、更可怕的事还有更多……仅仅因为这样,就要撂挑子的话,是走不下去的。”
余晓晓红着眼睛。
“即便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晓晓。”
这让小女儿显得更沮丧了。
见状,余丹春安慰她:“也别太担心了,要是真有什么,妈帮你看着,到时候肯定要帮你那两个小朋友一把。放心吧。”
她天真的小女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余丹春没办法地笑起来:“……哎哟,好啦,多大的孩子了,又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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