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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宇不对劲。
硬币握进掌心,周若安倚在黑色真皮转椅里打量他的助理。
“任助理,复述一下我三分钟前的最后一句话。”
任宇推金丝镜框的动作顿了半拍,随即敛起神色,慢条斯理地说道:“四少刚刚说下周起设立三个透明实验室,向全员开放缺陷晶圆分析。市场部把客户投诉的芯片失效模式做成VR实景,让质量意识穿透每个工艺节点。”
硬币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又被骨节分明的手掌擒住。周若安支着下巴轻笑:“任助理可以一心二用?”
这笑懒散,并未藏刀。任宇绷直的脊背终于松了几分,他没有遮掩,坦荡地认下:“抱歉,刚刚有点走神。”
硬币在桌面叩出钝响,周若安语含警告:“我刚刚接管晶硅,事务千头万绪,需要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投入工作。”
他混迹市井,自有一套待人之术,懂得松紧得当,才能笼络人心,因而随后又挑着任宇爱听的提了一句:“你不是一直想把傅春深踩在脚下吗?现在达成所愿,感觉怎么样?”
任宇的表情有些古怪,勉强跟着做出一个扬眉吐气的表情,嘴角却像被鱼线吊着般僵硬:“......还行。”
周若安又问:“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吗?我觉得周哲不会弃了他,毕竟用得顺手了。”
“他现在......”任宇的脸色更加奇怪,语流一断,没了下文。
这表情?周若安一看便知藏着猫腻。他将任宇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催促道:“这也算敌方情报,你得和我分享分享。”
任宇咽下那口晃动的茶汤,太阳穴突突跳着疼:“他现在正在日料店刷盘子。”
周若安手中的硬币险些掉了,他将那片银光抓回来,急迫地八卦:“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刷盘子?怎么回事?”
“没钱,吃霸王餐,所以被留下打工抵债了。”
周若安想了想傅春深的做派,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傅秘只是丢了一份工作,又不是丢了脑子,为什么要吃霸王餐?”
“这几天......他总跟着我,我去吃饭,他也跟着进了饭店,他以为我会为他买单,可我只付了自己账,他的,没管。”任宇直白地陈述,“所以,他就被留下打工了。”
周若安盯着茶汤里沉浮的观音须,想起傅春深上个月用汝窑杯泡明前龙井时,连茶叶梗都列队般齐整,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陷进黏腻的洗碗池泡沫里?
还是不对。
“他一直跟着你?任宇,你们是这么亲近的关系?”
任宇迅速否认:“要是亲近,傅春深现在就不用说日语、端盘子了。”
周若安琢磨了一会儿,微微起身殷勤地为任宇添了茶水:“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能与傅春深多交流交流,不但可以探查周哲背地里的动作,也可以拉傅春深入伙,为我们所用。”
“啊?”任宇有些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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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安走进日料店时,傅春深用流利的日语说了“欢迎光临”。
只是声音过于平铺直叙,四个字方方正正地砸过来,刮得耳道生疼。
傅春深还是“傅秘”的时候,对周若安还会客气半句,虽然笑容欠奉,倒也算得上谦恭,哪像现在一张扑克脸,一副要吃便吃,不吃死去的表情。
周若安要了独立包房,脱了鞋盘腿而坐。他对生冷的东西不感兴趣,热腾腾的点了一桌,向对面的空位一指:“傅秘别忙了,陪我坐坐。”
傅春深点燃酒精块,架起了寿喜锅:“我的日薪一百五,坐坐的话加收五十服务费。”
周若安无奈地抹了把脸:“说中文。”
傅春深一抬眼:“给钱就坐。”
“行行行。”周若安将语言化繁为简,“给,坐。”
傅春深双腿交叉,随意地盘坐在蒲团上,拿起筷子:“能吃吗?”
“你筷子都拿起来了,何必再问。”周若安摸了根烟,拿在手中揉搓,将傅春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问,“你和周哲又搞什么鬼?斗不过我,就想从我的助理阿团睡不醒身上下手?”
傅春深剃去了鳗鱼的骨刺,将鲜嫩的鱼肉送入嘴里。咀嚼、吞咽,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我已经离职了,与盛凯再无关系。”
“既然离开了盛凯,傅秘有没有兴趣来替我工作?工资你定,包你满意。”
傅春深用公筷从寿喜锅中夹起一片牛肉,在金黄的蛋液中一裹:“你不怕我与二少暗中勾结?”
“用人不疑,当初任宇不也是周彬那边的人。”
傅春深吃了牛肉,又是一番繁琐的过程后,才再次看向周若安:“你赢不了的,假的就是假的,虽然你侥幸闯过了几关,但能保证每一次都化险为夷吗,以二少的为人,他手里的这根线是不会放开的,不把你的真实身份掀出来,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周若安目光一沉,转瞬又挂起笑容:“傅秘吃饭的时候话有些多,不怕消化不良?哦对了,任宇让我给你带句话,以后别缠着他了,你和他都是掌握重要机密的人,又分属两家,瓜田李下的,好说不好听。”
周若安果然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捕捉到了细微的震动。十年前有纠葛的同学,十年后不对付的同事,却又不愿就此分道扬镳,周若安琢磨着两人的关系,一时竟理不清其中的复杂。
“我们现在是情侣,私人关系,不涉及你与二少之间的阴谋。”
傅春深这句话脱口时,周若安庆幸自己没吃什么东西,但即便只嚼着空气,他也轻轻咳了一声。
这话突兀的就像臭氧层子和胯骨肘子,周若安一时无法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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