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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工作人员们七手八脚的从箱子堆里刨出来,林冬坐在地上看看周围的凌乱,不免有种万幸之感。这一堵箱子墙,少说得有四五百斤的货品,大多缠得有棱有角,真凿脑袋上,起码中度脑震荡。然而他是没事,可刚护着他被箱子正砸一结实的张卓却见了血。也不知道是谁寄了铅球还是什么玩意,就一个十公分见宽的小箱子,愣是给张卓的后脑上砸出道口子。
头皮毛细血管丰富,一寸多宽的口子,流了满脖子血。衣领被血浸了,略有触目惊心之感。林冬回过神,赶紧脱下外套给对方搭上,招呼其他工作人员帮忙给扶上自己的车,送去医院缝针。
毕竟,刚才要不是张卓拉他一把,这会儿被开瓢的就是他了。而且照脸拍,眼镜要是碎了,后果可能还要更严重。
给人送进急诊,又拍片子又缝针,来来回回折腾了仨多小时。等张卓从诊疗室里出来,林冬看看时间,对他说:“饿了吧,走,我请你吃晚饭。”
低头看了看林冬手里捏着的那一摞发票,张卓轻轻摇了摇绷着纱布网的脑袋,为难地说:“林警官,你都花这老些钱了,要请也该我请……你……你要不加我个微信吧,算算一共多少钱,等这个月工资发了,我还你。”
“没多少钱,别管了,再说刚要不是你,进急诊的该是我。”林冬冲他笑笑,“走吧,我也饿了,一起随便吃口,吃完我送你回去。”
“那就……谢谢你了。”张卓回手把林冬的外套拽下来,递给人家的时候发现衣领内侧沾上血了,表情又有些尴尬,“哎呀,弄脏你衣服了。”
林冬安慰道:“没关系,有地方能洗,你先搭着,要不这满后背的血,容易吓着别人。”
“那……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说了,走,去吃饭。”
两人离开医院,来到街对面的快餐店里。开在医院附近的快餐店大多是打份饭的,主要是为了方便陪床的家属。菜品多,可选择性大,事先烹好放在一格格的不锈钢食盆里,底下用热水温着,几点来吃菜都是热的。
眼看林冬就点了碗不加任何配菜的面线糊和一根油条,张卓问他:“林警官,你就吃这么点儿东西啊?”
“习惯了,我吃的少。”林冬说着,让餐厅服务员一勺接一勺的往张卓的托盘里扣菜,给张卓弄得挺不好意思。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定,张卓犹豫了一下问:“林警官,你要喝点啤酒么?”
“我开车啊。”林冬随意的勾了勾嘴角,“你也别喝了,吃消炎药最好不喝酒。”
张卓应了一声,闷头吃饭。林冬拿着手机回完消息,快速吃光泡了油条的面线糊,拿出烟盒敲出支烟递到对方眼前。
张卓摇摇头,说:“我不抽烟,你抽吧。”
“当过兵的人不抽烟可太少见了。”林冬淡淡道,转脸护着火点上烟,朝旁边呼出口烟雾,“你刚才护着我不被箱子砸的时候,那路数一看就是正规练过的。”
顿住手里的筷子,张卓讪讪地勾了下嘴角,叹道:“老黄历了。”
“腿怎么伤的?”林冬问。
职业病,看见任何情况都想探个底儿。
“……我以前干工程兵,修路,开山给砸的。”张卓放下筷子,随手扯过张质量粗糙的纸巾,借着抹嘴的姿势顺便抹了把脸,眼眶微红,“一个班的人都给拍隧道里了,就活了我一个,塌方的时候要不是班长推了我一把,我也就交待在里头了……后来救援的挖他们出来,就剩……骨头了……只能靠衣服里的东西分谁是谁……”
“……”
林冬听了,神情微怔,片刻后伸出空着的手拍拍对方的胳膊。大概没人能比他更体会张卓的心情了,一下子失去那么多战友,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是永远无法磨灭的痛。
按理说因伤退转的话,通常都会安排不错的工作,但看张卓这岁数还去干力气活,他不由好奇:“退下来没给你安排就业么?怎么还去打工啊。”
张卓无奈苦笑:“安排了,干的不痛快,就想着出来闯闯,结果一闯就是二十多年,也没闯出个名堂。”
“家里人呢?”
“老爹老妈早没了,媳妇离了,我在外面一年到头不着家,她忍不了,跟别人跑了。”
“孩子?”
“就一姑娘,也长大成人了,不用我管。”
“那你这一点儿负担没有,怎么还攒不下钱啊?”
问完,林冬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张卓说要等发工资才还医药费,他判断出此人经济条件并不好。
哎,又犯职业病。
好在张卓并不介意他的直白:“我每个月给班长家里寄钱,他家是青海牧区的,老爹死的早,老妈瞎了,有个弟弟是脑瘫,妹妹那会还在念书,全家都指着他呢,结果他没了,家里顶梁柱就塌了……就那点儿抚恤金,还不够老太太看病吃药的。”
林冬了然点头。曾经他也给战友们的家属送过钱,但是无一例外的,都给他退了回来。尤其是齐昊他妈,他去送钱送东西,连门都不给他开。他只好把东西留在人家家门口,钱夹在水果堆里,结果刚下楼,水果营养品顺窗户就扔了下来。
那一天旁边路过的人都开心极了,满地捡钱。而他则默默地捡起每一颗摔烂的水果,把它们连同自己破碎的心情一起扔进垃圾桶里。所以当林静雯坦然接受他时,他就发誓绝不能让这位善良的母亲经历丧子之痛。
他可以忍,反正,已经忍过这么多年了。
“组长?”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林冬一时以为出现了幻听,可当他回过头,看到唐喆学那高大的身形逆光而立,心跳又飙升至喉咙发紧的节奏。
唐喆学的目光飘向坐在林冬对面的张卓,眼里露出丝疑惑:“跟朋友一起来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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