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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本福一直就这么坐着,同监室的光头们的鼾声此起彼伏,看守所静得能听见外面偶尔掠过的风声,他在想昨晚生的事,他在想父母妻子和还不满周岁的儿子,他也在想自己。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武警的岗楼上有若隐若现的对话声和拉枪栓的声音。
侯本福根据平时看影视作品的经验推测这应该是武警换岗时出的声音。
这声音,侯本福今夜听了三次,也就是说,武警已经三次换岗了侯本福都还没能睡着,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一会把腿伸直,一会又把腿卷起,他本想下床在最多不过一米五宽的通铺前面的过道上走走,但担心吵醒别人而放弃这个想法。在通铺的最末端也是过道的尽头墙根下是解手的地方,没有任何遮挡,水泥做的一个长方形的蹲位,大约比监室地面高出2o厘米,中间一个圆洞可以让大小便通往监室背面,最后不知流到哪里去。光头们都叫这个解手的位置叫“马坑”。侯本福自进看守所后就解过一次小手,因为吃喝得太少,没多少需要排泄。
大家的饭钵吃完饭后监室内也没水洗,就叠成两垛与洗漱用品排成一线摆在墙根下。
当听到武警第四次换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从监室后面传来一些零零碎碎隐隐约约的人声和卡车低沉的轰鸣声,侯本福搜索平时对这一片地的眏象,大体可以确定这后面是一堵从幼年就感到神秘和恐怖的围墙,围墙上有电网,离围墙大约两百米是一条只能通过一辆卡车那么宽的碎石路,再往外大约五百米则是才开始动工挖土石方的一个政府工程工地。
侯本福这样想着外面的时候,又听见了号声,这号声是从武警营房传出来的。号声一响起,第三个铺位上那个叫周猫儿的光头就“咚”地一声爬起来,然后把第四个铺位上的一脚蹬醒,第四铺位上的又把第五铺位上的一掌推醒,大家也都醒来,然后各自把自己的铺盖和垫絮都折叠得方方正正轮角分明,理好铺盖后又迅盘腿坐在自己铺位上,照样的整整齐齐一溜。
这时从别的监室已经传来背监规的声音,接着第二个监室也传来背监规的声音……
第三铺位上的光头开始领头背监规。整个看守所里就只有宏亮雄壮的背监规的声音。
背完监规,大家都各执其事,有的呆有的窃窃私语,侯本福梭下通铺在过道上来回踱步,林经理躺着不停眨巴眼睛好像是配合大脑在不停运转。然后又忽然坐起来在塑料袋子里使劲摸索,最终摸出半截香烟,抬头朝窗口警觉地看看确认没干事也没武警巡逻,才又从塑料袋子里摸索出火柴划然,猛吸香烟还用手不停将烟雾打散。
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听见各个监室由远及近打开放风室门和监室门的声音,都知道这是在开门放风兼放出去洗漱和洗饭钵了。于是大家就都眼望监室铁门急切等待,还有两人直接去铁门上的方洞上向外张望。
于真华拿着侯本福的洗漱用品对侯本福说:“侯主任一会我给你打水洗脸。”侯本福抽动一下嘴角本来是想用微笑来表示谢谢,但嘴角抽到一半就缩回去了。
监室门一打开,何指导员说:“侯本福一晚到亮不睡觉,这样会把身体搞垮的哦。昨晚我来巡查四回都看见你坐起不睡觉。”
侯本福很惊讶,何指导员昨晚来巡查四回居然自己一回也不知道。
全监室的光头们都来到放风室,可是没人去水池打水,等于真华给侯本福打一盆水放到侯本福面前后才一窝蜂似的扑近水池。于真华将侯本福的毛巾在水盆里搓了几下然后拧干水递给侯本福。接着于真华又进监室问林经理洗不洗脸,林经理说“老子今天回去洗,把全身上下都洗干净,把这两年的霉气全部洗脱。”
放风室一面墙传来“咚咚咚”的锤击声,这里马上就有一个光头用拳头锤击墙壁“咚咚咚”的回应。
“六号,你们那边昨天是不是进来个新毛驹?”那边一个声音传过来问道,那声音一听就是故意压抑着从胸腔出来的,因为只有这样的声音的音浪才传不远而又能让近距离的人听见。
这边的光头看了看侯本福,然后扬着头也从胸腔出声音用旁人听不懂的话回应道:
“是来了个龙头大哥,把钢城扛把子开边七寸扁吐啦!”
“扁吐啦钢城扛把子的?龙头大哥是哪条道上的?”那边再问。
“是鹰爪孙的你信不信?”
“鹰爪孙的咋个跟道上的扛把子火拼上啦?”那边的人接着问,这边正要回答,武警岗楼上传来一声厉喝:
”五号六号监室的,马上闭嘴!”
顿时整个看守所鸦雀无声。不过这样的安静不过十秒钟,大家见武警再没说什么,又从各个监号子的放风室传来混杂的水声和人声。
刚才和这边对话的五号监放风室有人故意提高八度声音说话:
“听到没有,六号那边来了个龙头大哥,直接把钢城社会老大搞死了。”
“哦哦,这样啊,厉害厉害,确实是龙头大哥。”有几个人在附和。没等他们接着说第二句,就听干事办公室与监室之间那道铁门“轰”的一声响,各放风室里声音明显变小,而且大家都习惯性地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两个好奇心重的还爬到放风室铁门的缝隙往外张望。
只听五号监放风室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刚才是哪个在和六号监的人喊话?是哪个?主动站出来!”
顿了大约两秒没人回答,这个声音又厉声说道:“最后问一遍,是哪个刚才在和六号监的喊话?”
“是我!”这次有人怯生生的回答。
“是你,又是你!我上一轮班你操毛驹我就放你一马,刚才指导员交班跟我说昨天下午你抢新犯的饭吃,指导员是咋个批评你的?你是咋个认的错?死不改悔,滚出来!”
因为整个看守所都在静声专心听五号监的声音,所以除了五号监传来的声音,整个看守所就像空无一人似的。
听见五号监那人被带去坝子的声音和锁五号监放风室铁门的声音,也听见干事训斥被带出去那人的声音:“苟明俊,进来多久啦?”
爬在放风室铁门缝隙往外看的光头说:
“是易干事,今天易干事值班,狗日倒霉了,易干事是最猫杀的个干事,参加过打越南的自卫反击战的人。还有肖医生拿起手铐的,又进来个干事,是钟干事,五号监那个狗日的今天倒霉了。”
五号监那个被带出去了,其实六号监这个已经预感到祸事也在朝自己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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