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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守所这方狭小的空间里,监室里本来就潮湿阴暗,加之下了整整十天秋雨,墙壁上渗着来历不明的水珠,睡了一整晚的铺板也会有水珠。
一缕久违的阳光从监室高高的窗户射到高高的墙壁上,与其说侯本福是看见了这束光,不如说是凭进监室这一个多月的经验猜到的。更准确的说先是猜到,然后才睁开眼看到。
因为刚才听见肖医生和另外一个自由犯在坝子里说了句:“哇,看样子今天的太阳有点大哦。下了整整十天雨,也该出太阳了。”
接着另外一个自由犯也说,是哈,感觉是下了好多天的雨了,该出太阳了。
然后才听见他们高声而坎切地“报告武装,犯人肖邦文因打扫干事办公室出监。”
武装闷声闷气地回复指令:“走!”
自由犯才去摁响隔绝监室与干事办公室之间那道铁门上的电铃摁钮,然后铃声会传到干事值班室和办公室,干事就会来开门放自由犯去办公室打扫卫生。干事办公室卫生打扫干净了以后,再进来打扫监室与干事办公室之间,也就是平时干事教导和教训人犯的这个坝子的卫生。
正是外面的这些响动,把侯本福吵醒了。
就算醒了,他也不想立马睁开眼睛,他不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深灰色的、高高厚厚的墙壁;不想看到深褐色的、厚重的铁门;他更不想看到自己生死难卜的处境。
他想让自己有更多时间都处于梦里不知身是囚的状态,只有身在梦中才不能感知身在何处,尽管他明明知道不论是梦里还是醒时,自己都一样是囚,但梦里的囚自己浑然不知,而醒着的囚却是时时都会让自己提心吊胆。
但是不可能就一直不睁开眼睛,就算不睁开眼睛,只要你大脑没有处于休眠状态,你闭着眼也还是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里。
所以他必须得睁开眼睛来,他睁开眼看见的不仅是那一束阳光,还看见杜武厚和值班看守杜武厚的张斌和曾勇。
曾勇、张斌二人面对面脚挨脚在张斌的铺位上坐着,一床被子盖在两人的腿上,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笑得淫荡而得意。
杜武厚则蜷缩在角落,也是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像是在思考什么,一会又叹息着摇摇头,也不知是追悔犯下的错还是对命运的无奈。
自从明确了两人一个班轮流看守杜武厚的责任后,大家都很负责,没有人偷奸耍滑,更没有生其他的情况,这一点让侯本福特别欣慰和自豪。这毕竟是干事交办给他落实的任务。
侯本福看着杜武厚问道:“杜武厚你是一大早起来坐起的还是昨晚就没睡觉?”
杜武厚答道:“大哥,我是今天一早起来的。”
张斌和曾勇见侯本福在和杜武厚说话,也和侯本福打招呼:“侯主任你也醒了,杜武厚是我们接班的时候他才起来的。”
侯本福说:“杜武厚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心事?”
侯本福起床去马坑拉了一泡尿接着又说:“进来的人没有哪个好过,没有哪个没有心事,关键是我们自己要想得开,要会自己安慰自己。千万不要钻牛角尖。一钻牛角尖脑筋就容易触机。”
杜武厚叹了口气说:“侯主任,我这个事情要叫我想得开,可能比那天那三个想翻监出去都还难。”
侯本福吃了一惊,没想到杜武厚居然会说出这句话。莫非他的案子有什么重大冤情或是有什么特殊背景?
听杜武厚这么一说,侯本福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他了。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有时候我们站在自己的角度或是普遍性的大道理上去看待和评价别人身上生的事情,往往是南辕北辙。侯本福明白是不能用普遍性去生搬硬套特殊性的。
可能是昨晚值班的干事也觉得下了好多天雨,今天既然出太阳了,就放人犯们早点出来放风晒太阳或和洗衣服、铺盖。
走进放风室,扬起头看见几朵白云悠闲地挂在湛蓝色的天空上,虽不能有更宽广的视野,但能有这坐井观天的待遇,也比在影视剧里看见的囚徒的生存环境好很多了。
天空美得让人震撼,这是属于每一个人的美。天空不会去剥夺任何人欣赏她的权利,也不会对任何人吝啬她的阳光雨露。
积水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细碎光芒,墙角那几株不知名的小草在雨水的滋润后愈翠绿,倔强地生长着。仿佛它们的生命只为生长而来。
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侯本福心中涌起一股希望的力量。这放晴的天气,就像一道希望的曙光,照进了他黑暗的世界。他明白,自己犯下的错无法逃避,而且他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可能连命也难保。这些,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那结束生命的一天来临,也要笑着去面对,哪怕是勉强一笑。但此时此刻这晴朗的天空让他重新燃起对生命的强烈渴望。他甚至觉得,这美得让人震撼的蓝天白云,这温暖明丽的艳艳秋阳,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是来传达上天的旨意,让他好好活着,因为上天还需要他去做一点事情。于是他的身体和精神似乎结晶出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他一瞬间茅塞顿开,一瞬间信心百倍。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一定会活着,只要活着就能回归,只要回归,就能重新开始、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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