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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个字的邮件,栾也看了足足五分钟才扔下手机。
书桌上放着的烟盒,栾也抽出一支放进嘴里,点火的手有点发凉。
柏明川是故意的。
他拉黑了对方,柏明川可以用其他人,用柏父柏母,甚至公司的邮箱来发这封邮件。但他选择了用柏明丞的邮箱。
他用柏明丞的邮箱,询问栾也是否能回来给柏明丞扫墓。
这就是柏明川的性格。如果说柏明丞天生就热烈灿烂到天真的地步,那柏明川完全相反,很多时候,周围的人都很难揣测他在想什么。
有一次圣诞节假期,柏明丞还在。他和对方一起在院子里聊天,栾也忘记说到了什么,柏明丞大笑着伸手掐了一下栾也的脸。
虽然那个时间柏父柏母都已经休息了,但栾也还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楼上。
两位长辈不在,但柏明川站在他房间的阳台,手里拿着一杯红酒,面无表情地垂眼,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俩,不知道看了多久。
后来再见柏明川,就是在柏明丞葬礼。
柏明丞离开以后,栾也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不敢和柏父柏母见面,没办法去上课,更没办法回家。每次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柏明丞血泊里的样子。
柏明丞葬礼之后,栾也第一次自杀被送进医院。脱离危险期以后栾也睁开眼,柏明川站在床边看着他,还穿着西装。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只能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柏明川语气冷淡。“还是你觉得如果小丞知道了,他会开心点。”
栾也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和柏明川道歉。
当时他还不到20岁,根据医生的要求,在柏明川的安排下,栾也住进了精神医院。封闭的医院环境和重度抑郁和焦虑让栾也没办法工作,也切断了和外界的所有交流。几乎和外界所有的认知都来源于每一个月来看他一次的柏明川。
期间栾也发过几次病,有过自残和绝食行为,通常这个时候医院通知的也是第一联系人。柏明川会屈尊降贵来趟医院,不问他原因,只是告诉他,柏父柏母因为柏明丞的死,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如果他非要这样,不管是父母还是在天上的柏明丞,都没有办法安心。
从那个时候起,拿父母和柏明丞的名字来控制栾也的情绪,柏明川开始得心应手。
但当时的栾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在异国他乡生病,举目无亲,柏家父母因为儿子的死并不愿意和他见面,以免徒增伤感。栾萍断了联系,学校办理了退学。严格来说,那段时间他熟悉的只有每个月见一次的柏明川。
再后来,栾也出院,柏明川替他先支付了治病的所有账单,出院以后他住的也是柏明川闲置的公寓。到后来开始工作,所有的摄影对接由柏明川安排人帮他对接。任何合作都要在对方手上过一遍,才能到栾也手里。
当年的栾也怀着对柏家的愧疚,对柏明川言听计从。同时也是真心实意的盲目崇拜,且无比感激柏明川。
刚开始他称呼柏明川为柏大哥,出院以后渐渐省略了姓,叫柏明川为大哥。
认识了13年,他真的把柏明川当作大哥。
刚出院的时候,栾也接触的人也只有柏明川。有时候许颂或者其他认识的人联系他,栾也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的逃避。拒绝一切外界的消息,朋友的探望,也极少和人交流。
甚至有一次他自己尝试出门买东西,因为商业区人太密集,在人群中的他焦虑突然发作,在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去哪儿,很久之后才折返回家。
从那以后他基本不出门,除了柏明川有时来看他,会带他出去吃顿饭。
直到后来病情逐渐好转,开始尝试风光摄影。
许颂说得对,他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分。栾也的名字逐渐在圈子里出名,也得了一些奖,照片价格水涨船高,也有人想要认识他或者与他合作。
栾也基本不管这些,他所有的商务合作都来自柏明川手里,对方建议他选哪些就选哪些。但风光摄影注定是满世界乱跑的工作,病情刚控制住那段时间他基本只在北美和南美,逐渐开始往外延展。
在路上奔波的动荡不安里,反而能让他获得心灵的平静。
不可避免的,路上他也认识了一些风光摄影的同行,相互交流中,有人问他要不要几个人一起前往坦桑尼亚,尝试拍摄动物迁徙。
那个时候栾也精神状态还不错,考虑了几天后答应了,同时通过当时工作室的助理告诉了远在纽约的柏明川。
他基本每次都会提前告知柏明川自己要去哪里,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柏明川刚开始并没有异议,直到后来栾也又和几个同行一起去了格陵兰岛。因为严寒,手机没办法开机,他那次错过了两通柏明川的电话。
那次摄影之后返回家中,柏明川在客厅里等他。
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语气也很平静。只是和栾也一起去餐厅吃了个晚饭,询问了栾也这次拍摄如何,同行的人有哪些,相处得怎么样。
直到饭局尾声,柏明川突然开口问:“你最近还在吃药吗?”
“嗯。”栾也抬头看他,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他们吃的是牛排,柏明川只吃三分熟,盘子里的肉在灯光下殷红迷人。他放下刀叉,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询问过医生了,你最近状态不错,可以尝试停药。下周开始他不会给你送药了。”
他看着栾也,轻描淡写道:“按照医嘱多出门走走,有什么问题和我联系。”
按照柏明川所说的,家庭医生停止了栾也抑郁和焦虑的所有药物。
第二年春天,栾也抑郁复发,暂时停掉了所有外出拍摄,留在加州重新开始吃药和治疗。
一支烟燃尽,栾也把他按灭在烟灰缸。
上次柏明川发来的邮件如果只是一个提醒,那么这次的应该算作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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