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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就那么一直下。写完那封信的时候,刘小英抬头才发觉客厅里变得很昏暗。她因为头痛,在写字桌前长久地撑额头坐着,望着外头的雨帘发呆。周存趣拿着自己的水杯出来了一趟。刘小英看着他倒好水,又穿着凉拖慢慢走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合上,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开。
刘小英那天下楼想去找一个老朋友问点事。她走到面包树街的路口的时候,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忘了自己要去哪个方向。她就撑着一把很大的深蓝色长柄伞在路口停了下来。那次街口便利店边上支了一个算命的摊,是算“马前课”的。有个胖乎乎的女人在刘小英停住的当下,坐到了算命老头的边上。
她问:“算一次多少钱?”
老头问:“你算什么?”
女人撑着头说:“我有个儿子,人蛮好的,乐观勤快,就是从小吧也不会读书,之前说是想开餐馆结果没开成,现在在坐公交车司机了。初中那会儿,老师跟我说啊,他实在太能闹了,就让他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角落里。结果他,就在那儿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卸窗玻璃,老师起劲上课,他起劲地卸,把窗户整个卸下来了...”
老头睁着一只玻璃珠一样的眼球打断了她一下问:“你到底是要问什么?”
女人哦哦了声,说:“啊呀,就是问问我们家小子的姻缘。他八字看着不错的,人也可帅气了。就是你说,后来他把窗户卸下来,后排同学都冻死了。我被老师叫去说了一顿。反正就类似的事可多了。我和他爸都知道那小子不是个能有出息的料。但是现在小姑娘家挑的呀。前段时间吧,我隔壁村的姐妹给牵线了一个,人听说我儿子学历不怎么样,还是个公交车司机,就说算了。然后还有前天,我隔壁隔壁村的姐妹,说她有个表妹的女儿,年纪和我儿子差不多,但是...后来我另外一个姐妹...”
算命老头忍不住又打断了她说:“行了,你转吧。”
于是女人哦了一声,转了转算命老头跟前的盘子。那时刘小英已经举着伞坐到了女人身边。老头拨着解签,翻了翻眼皮,说:“放心,他以后姻缘差不了。”
女人特别开心地凑上去问:“对方是怎么样的人啊?”
老头忽然转着那只视力正常的眼睛看了一眼刘小英。刘小英嘀咕了声:“这真的准吗?”
雨从便利店的屋檐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女人拿过了刘小英手里那把巨大的伞,撑着她们两个。老头推了推盘子,说:“你问什么?”
刘小英摸了下左手的玉镯子,有点犹豫地看了眼在场的两个人。她说:“我问问我外孙。他以后...”
刘小英没再说下去,然后就伸出了一只手转了下那只盘子。算命老头翻着签书的当口,刘小英就想站起身走了。女人拽了她一下说:“大姐,他还没说呀。”
算命老头抽出了解签,说道:“他的事不用急,很快有转机了。”
刘小英笑笑,礼貌地从女人手里拿过了伞。她迈着腿,有点茫然地朝便利店的另一侧走去。女人忽然追上了她,问道:”大姐,你吃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饭?”
刘小英那天就真的跟着这个女人进了街边的一间小炒店吃东西。上菜前有一阵,她们两个就对坐着,看着窗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招牌发呆。女人指了指街边一辆货车说:“我今天进城送货,我老公腰痛起不来,就我自己来了。”她摩挲着自己一双粗糙的手说:“大姐,我和你是陌生人,如果你有啥心事没人说,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和我说说。我这个人心宽体胖,明天就忘了,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刘小英看着她。服务生把一大碗蛋汤放到桌子上。女人忙着给刘小英舀汤盛饭。后来上来几盘时蔬、鱼肉,桌面上铺得满满当当。女人也没再问她什么,就和刘小英边吃饭边闲聊几句最近的天气。
快正午的点,小炒店里挤满了常客。地面湿滑,雨伞上的水滴得到处都是。刘小英在热腾腾的饭菜中间抬起头说:“我外孙,两年没走出过家门了。”
女人咬着肉愣了一下。刘小英继续说:“他除了吃饭喝水,连房间都很少走出来。去年初有一天,半夜里我醒了,推开门看。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抽完了站起身看看外面。那天我总感觉,他是不是有想往下跳的念头了。第二天我问他,问的时候忍不住哭起来。他就那么坐着,低头看看饭,看看我,说‘对不起,外婆’。我说不要对不起,但是一定不要在外婆的房子里这样,外婆会受不了。昨晚我做梦了,梦到我们家死老头和我说,小英你可以过来了,我说我现在还不敢过来...”
刘小英转头看向窗外,流着眼泪说:“我就感觉,我们两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他为了我在努力捱下去,我为了他在努力捱下去。但是我这一年真是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总觉得,老头子确实要来接我了...”
刘小英回过神的时候,餐桌对面的人耸着肩哭得比她都伤心。女人后来胡乱抹了下眼泪,招手让服务生结了账。
他们撑伞走出小炒店的店门。女人跑去车上拿了一小盆月季花塞进了刘小英怀里。她笑说:“大姐,刚才算命那老头不是说,你外孙的事马上有转机了吗。你再等等,马上就有转机了。”
刘小英左手拿着那把巨大的长柄伞,右手抱着一盆橙粉色的月季花站在街头。女人爬上货车,朝她挥了挥手,说:“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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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梅瞥了眼刘小英那张八十大寿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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