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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大抵是在钦安殿的几日受了邪风,雨露回来后就病了。白日里昏昏沉沉地没入口几勺米汤,夜里便发热,侍书和画春还没来得及为她回水云轩高兴,就又忙不迭守在榻前给她喂药擦身。&esp;&esp;已是腊月,一年将过,楚浔本忙得没空去瞧她,只派御医去瞧了几回,然那御医几次回禀都告诉他说是邪风入体并未好转,于是夜半来瞧了她一回。&esp;&esp;他来时已一更天,雨露睡得不安稳,两个侍女守在她跟前,神情颇有些恐慌,唯恐雨露会像前两日似的,从梦里惊醒喊出几句胡话来。&esp;&esp;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楚浔坐下没一会儿,正抬手试她额上温度,就听雨露一张小脸皱起来,手指攥着被边,嘟囔了几句什么。&esp;&esp;他怔了怔,略微靠近轻唤她一声:“露儿?”&esp;&esp;雨露的眼睛仍阖着,只睫毛动了动,红唇微启,像是想在梦中说什么,却说不出来。&esp;&esp;楚浔沉默不语,将她的手扣住了。&esp;&esp;他对这场景很是熟悉。&esp;&esp;不得宠的梅太妃自生下他后便大伤元气,加之心气郁结,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还时常抱着年幼的楚浔痛哭,说什么是自己没用害得他跟着这样一个不得宠的母妃。她那时便常常夜里惊悸,药石无医,年幼的楚浔,曾在这位母妃面前尝过一次又一次束手无策的滋味。&esp;&esp;父皇偶尔来瞧她一眼,模样算是深情款款,能叫母妃欢欣得像十六岁的少女。若他不来,她便夜夜睡不安稳,这便越发显出他来时的好了,于是便这样日复一日的恶性循环着。&esp;&esp;楚浔不得先皇的宠爱,也不得这位再没精力分给他的母妃的关心,于是也从不惦念皇室的生活。但他有一位好兄长,楚潇带他习武、读兵书,夸他是不世奇才,笑着说以后要带他去征战四境,护持大楚国土。&esp;&esp;然而,楚浔十四岁那一年,北境大乱,皇长子楚潇亲征,再也没有回来。那些他用命守护的城池,在此后三年,又一座一座的到了北齐手中。&esp;&esp;三年后,十七岁的楚浔请旨出征北境,又用了三年时间,将它们一一拿了回来。&esp;&esp;二十岁,梅太妃在他的加冠礼后,在他面前,撒手人寰了。&esp;&esp;彼此他的母妃只有三十九岁,却还是像少女时一样渴求着帝王的每一次关爱和垂怜,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够摆脱不受宠的名刺,带着一身赫赫战功,进入朝堂,为父分忧。连在缠绵病榻之时的梦呓,也是一句又一句的“陛下”。&esp;&esp;楚浔直到上位登基后,才逐渐明白母妃对父皇那种近乎偏执的爱是为什么。&esp;&esp;后宫的女人太多了,帝王短暂的一眼,是她们的祈盼,也是余生的偏执。于是楚浔决定连这短暂的一眼,都不要给予。他做不到对这么多女人深情款款,哪怕是权衡利益的表演,因为那对于他是煎熬,对她们更是。&esp;&esp;所以,他对雨露,时常是有歉意的。&esp;&esp;这歉意萦绕心间,让他在面对她时,似乎总有无数次越过曾经底线的包容。&esp;&esp;“所以,”帝王垂下眼帘,握住她那只手,落下一吻,“我有时宁愿……”&esp;&esp;宁愿你是不怀好意的接近者。&esp;&esp;他的话太轻,即便是就站在床幔之外,侍书和画春也没听清帝王的话,分不清那是什么吩咐,还是只一句无关紧要的呓语。&esp;&esp;侍书和画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便听纱幔里传出两声急促的唤,似是一声又一声的爹娘,带着细弱哭腔。她们心里一惊,慌忙对视一眼。&esp;&esp;一片宁静中,她们听见纱幔中,年轻的帝王一声极轻地问。&esp;&esp;“醒了?”&esp;&esp;雨露喘气喘得费力,睁开迷蒙的泪眼看见他,又看见自己被他紧握的手,撑着坐了起来:“陛下怎么来了?”&esp;&esp;楚浔神色用帕子擦了擦她额头和胸口的汗,又收回手,慢条斯理道:“朕来看看,狐狸精是不是真要被佛祖收走了。”&esp;&esp;说罢,他向帐外吩咐:“去太医院请人。”&esp;&esp;“朕且问问,沉才人一个风寒怎么治了三日还没好全。”&esp;&esp;雨露发了阵汗,倒觉得好了不少,坐起来靠在他肩膀。楚浔接过画春递来的温粥,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她便就着他的手吃了,还笑着打趣一句:“陛下上次,不是说不惯着我吗?”&esp;&esp;楚浔的手一顿,扫了她一眼,将碗重递给画春,自己则出了她床帐,坐在罗汉塌上喝茶。&esp;&esp;直到李太医过来,还没等他发问,倒是先请了罪。楚浔心里清楚眼下雨露从他这儿得的宠幸不少,太医院不敢不尽心,也没多说什么,不耐烦地摆手,让他赶紧去看诊。&esp;&esp;李太医把了脉,脸上的表情松快不少,来回禀他,发过大汗便再无碍,之后服药膳温补便好。&esp;&esp;楚浔隔着纱幔看了一眼那模糊人影,转身走了。&esp;&esp;……………………………&esp;&esp;又过去两日,雨露好全了。御前又赐了些乱七八糟的补品,燕窝人参的吃了个遍,这下连早午晚膳都多用了半碗,把这半月没吃上的补回来,气色也慢慢好了。&esp;&esp;只是这一好,便不能再躲着不见人。&esp;&esp;或许是因为当今的这位大楚皇帝常年空置着六宫,所以御妻们倒也算和乐融融,常聚在一起听听戏赏赏花。&esp;&esp;她晨起用过早膳,被贤妃派人请过来的时候,钟粹宫已坐满了人,似乎专等着她一个。雨露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刻意叫她叫得晚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望向主位上的着一身珊瑚红袄裙的贤妃,很快福身行了礼。&esp;&esp;贤妃对她微微一笑,像是主动为她开解似的:“沉才人刚从钦安殿回来,又大病初愈,多睡会儿也好。”&esp;&esp;这是想直接坐实她的罪名了。&esp;&esp;雨露今天还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来得,挑了件芙蓉色的堆花襦裙,还敷了妆粉涂了口脂,看着哪里有大病初愈气色不好的样子。&esp;&esp;既然贤妃喜欢作这大度温善的样子,她便不必硬生生挨下这一招。&esp;&esp;“说来也巧,想必是水云轩离钟粹宫太远了,赵公公来传话时,臣妾也早早梳了妆,正想来给娘娘请安呢。”雨露四两拨千斤,言语里将她强安的罪名驳了回去。&esp;&esp;贤妃没想到她不愿忍气吞声地认错,只是神色不变,仍笑着让她入座,端起茶盏望向丽嫔:“那这可要怪丽嫔了,同在沁兰宫,怎得没将沉才人一起带来?”&esp;&esp;丽嫔冷不丁被她一提,望了眼雨露,心里略有不快,笑道:“臣妾来得早,也当沉妹妹大病初愈,没差人去叫呢。”&esp;&esp;几人言语之间终于将这事儿揭过。&esp;&esp;“年年都是本宫一人操持除夕宫宴,今年六宫都有了新人,便请众姐妹一起商议。”贤妃言笑晏晏,又若有若无地望向雨露:“且,今年倒是难得有姐妹颇得圣心,定是蕙质兰心,也可替本宫想些新法子出来了。”&esp;&esp;感受到许多眼神的雨露垂眸端起茶盏,不做言语,权当说得不是自己。&esp;&esp;楚浔这后宫安静了三年,如今被他亲手打破了平衡,即便是贤妃不再提,也总有人说着话便提到她。雨露便一问摇头三不知,喝了钟粹宫好几盏的青凤髓,见她无论怎么问都说不出几句话的样子,众人终于不再问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esp;&esp;除了称病没来的静妃,来了有十几位御妻。&esp;&esp;贤妃之下是宁妃,宁妃之下是惠贵嫔、丽嫔,之后又有几位昭仪和婕妤,最低的位分也就是雨露这个小才人了。她垂眸思索一番,发现楚浔晋妃子的位还真是毫无深意,只是单纯的家世越高位分越高。&esp;&esp;这其中,值得注意得唯有一个兰婕妤。&esp;&esp;她长的清丽可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三年前的那次大选中晋封的。她性子很是活泼,笑容满面,直言不讳,看着像没什么心机似的,虽只是婕妤,众人都颇礼让与她。&esp;&esp;也是,这姑娘性子纯真,只这一会儿功夫,连雨露都很喜欢她。&esp;&esp;像是注意到她的眼神,坐在她身侧的江美人抬起纤长的手遮在唇前,对她耳语道:“兰婕妤是北境贺将军的妹妹,贺将军与陛下是同袍之谊,陛下对这位兰婕妤——”&esp;&esp;“颇为照顾。”&esp;&esp;她语调别有深意,雨露心里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esp;&esp;北境那几个将军与楚浔出生入死,与北境扯上关系的人和事都是楚浔极看重的,这位兰婕妤在宫里,绝对没人敢拿她如何,就连贤妃也与她交好。&esp;&esp;至于所谓的颇为照顾,想来也是得宠的了——&esp;&esp;她心里别扭,也不再去望那位兰婕妤了。&esp;&e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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