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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翟弘礼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龙头手杖放在一边,指腹翻过还带着新鲜油墨气味的纸质文件,一目十行,逐渐又皱起眉头。
“湛英,”老人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小川的事,你做得过分了。”
他方才去服药的时候,便吩咐了管家让人去查,翟湛英手下那帮人手脚也算干净,栽赃陷害的首尾以及与姜以宁相关的信息都妥帖地掩盖过去,但雁过留痕,路行川因为翟湛英的报案进过看守所,这事却是板上钉钉、有警方记录的。
翟湛英站在书桌前,微微低着头,脸上挂着一贯的谦恭,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翳。
他垂着眼,再次恭敬地认错:“父亲,是我一时情急才犯了糊涂,误会了小川,我会再向他正式地赔礼道歉。”
“不仅要赔礼道歉,你自己说过的话要做到。”
翟弘礼替他做了决定:“从明天开始,你就去公司,跟着保洁部打扫一个星期的卫生,小川在看守所里是怎么做的,你就怎么做——我会让人跟着你的,别只做表面功夫。”
“这怎么行呢?小川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他,但我一个董……总裁去公司做保洁,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翟湛英面露难色,还想找借口推搪:“而且我每天那么忙,除了宏基那边还有集团的报表,样样都要我过目,哪里有时间做这个?”
他当着路行川说的那些只是场面话而已,没想到老头子竟然真要他去扫厕所!
翟湛英一副为翟氏考虑、满是为难的样子,却听翟弘礼道:“补偿当然也不能少。我就不相信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忙,事事要你亲力亲为,那下面的人是干什么用的?”
“打扫个卫生而已,小川都做得,你就做不得?我年轻的时候上山下乡,拣过马粪、睡过牛棚,也没什么做不下来的。”
翟弘礼不认同他的理由,神色严肃,语重心长道:“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个能吃苦的孩子,那时候的精神去哪儿了?做人不能忘本,不论走到哪个位置,都别忘了自己来时的路。”
老爷子最后下了决断,不容他再反驳:“我不管你对外怎么交代,这是你必须给小川看到的诚意。”
翟湛英手指在身侧收紧,骨节泛白,心中暗恨,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能忍辱颔首道:“是,父亲,我会照您说的做。”
同样是私生子,凭什么路行川就那么好运,就凭他是翟劭恒那个短命鬼的种吗?
翟弘礼越是偏心,翟湛英就越不服气,这么一大通敲打,不就是想提醒他认清自己的位置,将来好给路行川让位么?
虽然现在老头子还没提到继承权的事,但翟湛英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若那份遗嘱更改,他这些年的辛苦筹谋便都成了笑话,只因差了一丝血缘就功亏一篑,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翟湛英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死死掐紧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隐忍,心里已开始盘算该如何对付路行川,翟弘礼见他低头,叹了口气,又开口道:“你也别因为这个就对小川有什么不满。”
“当年小川和他的母亲在来半山的路上出了车祸,若不是那天,以宁正好来见我,路过帮了他一把,这孩子还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
翟弘礼没在饭桌上再提这事,是不想路行川再伤心,告诉翟湛英,则是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样心疼这孩子,以后也多照拂着些。
“以宁对小川有恩,就是对我有恩。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再追根究底,好歹有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可不能亏待了他……”
老人还在说话,嘱咐翟湛英要给足分手费,除了现金和各种动产不动产外,还有每年的大笔赡养费,要一直付到姜以宁再婚;若姜以宁不再结婚,便到终老为止。
他考虑得可谓周全,却没注意到自己提及那场车祸时,翟湛英面上一闪而过的异样神情。
那一丝怪异转瞬散去,翟湛英又恢复了平常的稳重表情,连连点头应是:“父亲放心,小川是大哥唯一的血脉,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还有以宁……就算离了婚,我也永远把他当做我的爱人,我会对他负责的。”
离婚证是在第二天中午前送到姜以宁手上的,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关系,甚至都不需要他和翟湛英本人到场。
大抵也算一桩喜事,证件鲜红的颜色和结婚证一样喜庆,内里钢印齐全,做不得假。
姜以宁从翟湛英手里接过那本离婚证,指尖触到封皮、实实在在地拿到手的瞬间,心里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彻底消失不见了。
没有昨天的欣喜,也没有任何难过或是感叹,只是尘埃落定的平静和淡然。
这场与过去的漫长告别,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他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将那离婚证贴身收好,翟湛英见他一脸平淡,不欲与自己多说一句话的冷漠模样,胸腔中总有股说不上来的烦闷。
“姜以宁,这下你高兴了。”
男人的声线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压抑的不甘和自嘲:“其实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呢?十三年的感情,比不上和路行川的一个月,你还说你爱过我,你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我。”
姜以宁抬起头,目光依旧平静,却十足认真,他看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淡淡地开口道:“翟湛英,不管你信不信,我爱过你。”
又听到姜以宁说那个字眼,翟湛英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重,呼吸微微一滞。
他喉结滚动,听见对方继续说下去:“你一直以为,我是为了姜家,为了那笔注资才和你结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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