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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怀里的人细细发着抖,徐栖定将裹着他的大衣紧了紧,手掌按上后脑勺不让人乱动。两人在风里抱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只静静感受着对方强烈而有力的心跳。
邹却脸埋在他肩上,心里明白此刻一定有许多探究的目光包围着他们,却无暇去顾及。理智告诉他该推开徐栖定,手却像抓一根浮木那样,慢慢攥上那人的衣服。
他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分开了些。徐栖定看着他,抬手揩去他眼角水光,对方的体温像一轮潮汐涨到他指尖。
他只说:“饿吗?带你去吃点东西。”
邹却不答,却也没拒绝他牵起自己的手。
两个人步履缓慢地走下大桥,桥脚车流密集,邹却远远望着悬在半空的红绿信号灯,只觉那红色数字在模糊视野里一闪一闪地跳跃着,太阳穴突突作痛,头晕目眩。
他跟着徐栖定坐进车里,那人替他理了下衣领,便收回手要拉开车门离开。
邹却不安地拉住他:“你去哪里?”
见人紧紧抓着自己不放,徐栖定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心疼,俯身亲了下他的脸:“给你买吃的。”
邹却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轻吻呆了片刻,回过神来时,热乎乎的烧麦已经贴上左边脸颊。徐栖定坐进车里,边系安全带边说:“本来买了瘦肉丸给你,哪知道你跟我玩捉迷藏,现在瘦肉丸下场凄惨,已经冷透了。”
他看了眼手机,柯淼在不久前通过了好友申请,狂轰滥炸地发来几十条信息,问他是不是邹却有什么事,为什么联系不上。
睨一眼边上捧着烧麦慢慢啃的人,徐栖定将手机递过去:“你朋友很担心你。”
又说:“不想开机就不开,起码给她报个平安。不愿意的话,我来跟她说也行。”
他话音刚落,柯淼便沉不住气地拨了语音电话过来。邹却忙将手机接到手里,对着那边小声交代自己没事。
“我心惊胆战快半小时了!”柯淼听起来快哭了,“我说怎么徐栖定会加我微信,一想就觉得只可能是关于你的事,发你信息你不回,打电话竟然关机,徐栖定那家伙也像个死人一样不理我,我人又不在芍城,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对不起。”邹却嗫嚅着,“还有……你讲话礼貌一点,不要那样说。”
“我管那么多?”柯淼对着他一通骂,“你没脸没皮地跟他鬼混在一起我懒得说你,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提刀去找他!他又怎么欺负你了?”
好丢脸。不等她把话说完,邹却讪讪地挂了电话,不怎么敢看徐栖定的表情。他嘴里嘀咕着“怎么急成这样了”,低头接着去咬烧麦。
徐栖定突然开口了。
“我也很着急。”
嚼咽的动作顿住,邹却盯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缓缓“嗯”了一声。
“为什么会在人民大桥上?”徐栖定问他。
邹却扯出半点苦笑:“从医院出去之后一直没有目的地到处走,不知不觉就走上桥了,走得很累,想着停下看看江景也好。”
他竟哽咽起来:“谁知道……谁知道我刚走到中间位置,就看到那个女生翻过护栏。”
说到这里,似是喉间扎满粗粝的玻璃碎片,邹却无法继续发出正常音节。徐栖定将手覆上他手背,轻轻摩挲着,耐心地等他缓过气。
无力感回溯,邹却眼里盛满泪:“她好像随时都会松开手,我不敢过去,只能让旁边的大叔偷偷报警,然后不停地问她,可不可以和我说说话。过了好久她才出声,让我小心脚边的积水,不要一脚踩进去。”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开始一言不发,她妈妈和警察很快都来了,人也开始多起来,我很想做点什么,又什么都做不了。”
“十几分钟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后来眼前又总是冒出另一个人的脸来,我觉得很害怕。”邹却说着,情绪变得平静一些,眼神却空了,“是小时候邻居家一个哥哥,我最早的崇拜对象,擅长很多东西,踢足球油画大提琴……我妈也老夸他优秀,要邹岩跟我都向他学习。有一次我去图书馆看书回家晚了,我妈大发雷霆,把我的课本一股脑从五楼扔下去,是他听到动静后跑到楼下,一本本捡起来替我收好,再偷偷还到我手上。”
“我刚上初中那年,攒了很久的钱,想要买一双他偶像的同款球鞋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可那天等到很晚都没有等到他收下我的礼物,小区里的人都说前一天他从天台跳了下去。”
跳下去,砸在水泥路面上,血、肉、内脏组织,全部随身体一起陷入大地,再也拼不起来,内里的灵魂却轻飘飘不知去了哪里。
“我很害怕,”邹却重复道,“我很害怕。”
徐栖定盯着他。邹却眼睛里的雨已经停了,此刻空空如也,视线落在并不具体的一点。徐栖定觉得自己身体哪个部分好像也被剜下来一块,因此变得十分空荡,静止了停滞了,缺失的那块自己却填补不了面前的人。
喜欢一个人,原来会共享痛感。徐栖定这样想。他并不在乎自己会痛,却明白无论如何没法替邹却分担走全部的痛。
车里很安静,外界车来人往好像都和他们没有关系。邹却坦然接受了袒露脆弱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他想多数时候,爱和依赖本就是自以为是的东西。
“她会没事吗?”邹却问。
没人回答他。桥太高、江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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