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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笼罩深宫,似一块沉甸甸的墨玉,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鎏金蟠龙烛台上,红烛垂泪,泪渍层层堆叠,宛如岁月沉淀下的斑驳记忆。
文华殿檐角的铁马,在呼啸的夜风中相互撞击,发出细碎而清冷的声响,仿佛在低诉着宫闱之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自从福晋那件事发生后,就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系列变故在朱墙内外接连涌起层层余波。这波澜起初细微,却如涟漪般不断扩散,渐渐影响到了陆嘉衍。
而福晋之事,不过只是一个开端,此后,一连串的风波就此拉开帷幕,搅得陆嘉衍不得安宁。
长春宫内,龙涎香的烟雾袅袅升腾,缭绕在黄花梨月洞床的周围。她,半靠在床头,容貌枯槁,手指缓缓划过锦被上绣着的五爪团龙图案。
这些日子,她总是被噩梦纠缠,梦中,宫门前的汉白玉阶在她眼前一寸一寸地崩裂,那清脆的断裂声,如同命运破碎的预兆,让她从夜半惊醒,冷汗淋漓。
想起当年老佛爷薨逝时,陪葬的翡翠、东珠堆积如山,几乎要溢出棺椁。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一阵剧烈的呛咳袭来,她忙用帕子捂住嘴,待咳嗽稍停,帕子上已然洇开了一片血渍,殷红如血,恰似红珊瑚碎在了皑皑雪地里,刺目而惊心。她心中暗自思忖,若是这些珍宝能留下来充作军资,国家又何至于衰败得如此迅速?
其实,这覆灭的时代,与她这样一个并无实权的女子又有何干系呢?可她终究是难以跨过心中那道坎,总觉得这大好江山是毁在了自己手里,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事实上,她从未有过丝毫藏私,早已将手头的存银尽数献出,却依旧无法阻止这大厦将倾的颓势。
此刻的她,已然油尽灯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往日的姐妹、朋友,那些儿时的伙伴,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一一闪过。曾经的欢声笑语、恩怨情仇,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却又遥不可及。
“取……取我那嵌螺钿的紫檀奁盒来。”她气息微弱,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目光望向窗棂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虞妹妹最爱螺钿的光泽,年轻时我们常在撷芳亭比谁的首饰映着日光更亮些。咳咳咳,替我送到虞妹妹院子里去。”
贴身宫女眼眶泛红,双手捧着奁盒,脚步轻缓地退下,一串泪珠悄然落在了手帕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躺在雕花架子床上,声音微弱却透着几分急切,唤来了贴身太监:“小贵子,你还记得我阿玛家的鲍参领吗?他叫什么名字?”
崔玉贵佝偻着身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恭敬而低沉:“回禀娘娘,去岁奴才去府上送赏赐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声。那人叫鲍德熹,已经去世七八年了。如今他儿子游手好闲,每日提笼架鸟,不务正业。”
她微微颔首,手指摩挲着书页泛黄的“同治六年”字样,思绪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当年。“鲍参领……他儿子如今……”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案头的青玉烛台随着她的喘息晃动,在昏暗中晃出重重鬼影。她接过宫女递来的参茶,轻抿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叹息道:“断了生计了?唉,都怪我………把昨个送来的珠子赏他吧。也好让他有个生活保障,我也用不了那些了。”
当装着十二颗东珠的锦盒被小心翼翼地捧出宫门时,守夜太监的梆子声透过三重宫墙悠悠传来。子夜的寒风呼啸着,卷起明黄的帐幔肆意飞舞。
她神色平静,轻声吩咐身边人逐个退下。鎏金自鸣钟沉重地敲响三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就在这时,枕边的盖碗突然坠地。“啪”的一声碎成数段,清冷的月光洒在碎片上,映出一片寒光,仿佛在为她即将消逝的生命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
在她于悲伤落寞间,怀着最后的善意,将十二颗光洁无瑕的东珠赏赐给鲍参领之子,盼他能有个安稳生活。
可鲍大人得知获赏的那一刻,丝毫没有难过恩人的离世。内心的狂喜难以抑制。这十二颗东珠,于他而言,是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额财富,仿佛只要拥有了它们,往后即便整日提笼架鸟,也能逍遥自在地度过余生。然而,他本就不是个安于现状、循规蹈矩之人。
得了赏赐的当天,鲍大人便得意忘形起来,到处炫耀。俗话说:“无德横财不是福,善人得报才是真。”像他这样无德之人骤然获得横财,说不定反倒会招来灾祸。
果不其然,他身边皆是些狐朋狗友,平日里大家境况相仿,无论是聚在一起赌博耍钱,还是吞云吐雾吸食大烟,都是些极度耗费钱财、掏空家底的勾当,日子过得时而拮据窘迫,时而勉强阔绰,彼此之间虽都心知肚明,却也看破不说破。可如今鲍大人陡然暴富,这在众人眼中,简直是天理难容。
有时候,穷凶极恶的土匪强盗并不可怕,只要不主动招惹,便很难碰上。但若是身边亲近之人对你起了歹念,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自从得知鲍家得了赏赐,鲍大人身边那些囊中羞涩的狐朋狗友,尤其是烟膏子断了档、已然毫无底线的家
;伙们,便开始打起了歪主意。
“我说老几位,眼瞅着明儿个要是再弄不来钱,咱们可就没法快活似神仙喽,到时候只能干等着遭罪。依我看呐,鲍爷不是刚发了笔大财嘛,咱们找他匀一点出来花花,各位觉得咋样?”
其中一人率先开了口,这话一出,就如同捅破了窗户纸,众人稍一合计,当即决定就这么干,还自我安慰着,就这一回,骗点银子解解燃眉之急便罢了。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猪盘”就此摆开。仅仅一个时辰,鲍大人身上的三百大洋便输得精光。
换做旁人,或许就此罢手,也不算什么大事。可鲍大人偏偏死不悔改,心有不甘。他匆匆回到家中,打开库房,取出三件珍贵物件,马不停蹄地直奔当铺,当了一千大洋后,又折返回来继续赌博。结果鏖战通宵,这一千大洋也如同石沉大海,全部输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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