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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婕妤南夫人从兰池殿黯然退场,悄然而至掖庭的是夏日造访长安的一场罕见疾雨。
密云滚滚,闪电交错在未央宫的复道之间,而后铮铮落瓦,猛敲瓦檐。
宫车轱辘转动声,载着曾经宠冠六宫的绝色美人,穿过永巷。
纵有人撑伞,南夫人的裙裾也被雨水所湿,乌发也湿重的堆于肩头,车里装着君王盛宠时赐给她的箜篌。
她到掖庭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息之间,流窜于宫檐墙角,冲塞于人手口相接之间。
惊雷炸响。
因天阴之故,椒房殿内白日也燃着灯,电光交映焰光,摆在案牍上的“皇后之玺”通体黄金雕成,螭虎匍匐其上,腹中牵出一条光华慑人的红色绶带——是统领内宫,主掌内省诸事,并可调动部分未央宫卫队的凭证。
玺旁,放着镌刻朱晏亭名的新制黄金私印,是用作椒房殿诸事以及动用长亭殿库房的凭证。
鸾刀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置黄金一匣。
这一日,椒房殿正在会见“三卿”。皇后执掌内宫之后,等同于开府治事,设椒房殿“卫尉、少府、太仆”三卿,各卿再配置丞、五官、功曹、长史等辅佐,负责内宫诸事。
椒房殿权力中枢设在椒房殿的“玉藻台“,官职者三十二人、佐者五十人,一共将近百人,的要由内监、女官担任。
玉藻台开始运作之后,只要是关于内宫的大小诸事都要从这里决议、诉之皇后裁决,再加凤印分发执行。
从前因为后位空悬而分置太后长信宫、未央宫诸所的权力将一样一样的收回来。
朱晏亭拿到印绶以后,少府就递交了一份玉藻台官职名单。
并暗示她“殿下可悉决之”。
少府原本以为这个皇后远道而来,长安无亲族依傍,必会对玉藻台的安排翻来覆去调整,尽可能安插熟悉的人手。
出人意料的是,朱晏亭看完少府递交的名册以后,未对少府拟定的玉藻台官职作出任何改动,只是将长亭殿的女史关眺调了补了一个不高不低的缺,便发下去定了。
今日,正是三卿卫尉司马谨、少府谢卿、太仆顾仰初来椒房殿任职的日子。
三人虽是内监出身,也是比轶千石的高官,着青色官服,挂“椒房玉藻”铜印,恭谨站在殿内听训。
朱晏亭身着丹霞色双裙,挽青帔,因新婚之故,发上戴着华美庄重的赤熊罴华胜,步摇垂下粒粒温润生光的珊瑚珠。
她莲步轻移,轻轻启口——
“前日,有人谏孤,可任往日我母所居长亭殿宫人到玉藻台任职,免掣肘于人。”
“我对她说,少府选来的都是在未央宫十载以上的宫人,均为层层选拔,熟知宫务者,我很放心。倘若随意择选亲而无能之辈——无能之祸,甚于不亲之祸远矣。”
“何况孤并非只是长亭殿之主,故当最初就敞门尽纳,将清水泥沙一并收进来。”
她站定,目光在面前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汝等从前从何而来,孤一概不问,从今日起,你们作为椒房玉藻台三卿,作我的臂膀,协我共理六宫事。今日明陈规则有三。”
“其一,从今日起,未央、长乐、明光三宫、一百九十二殿,一切内宫诸事,皆归椒房殿统领。”
“其二,一切从椒房殿发出的诏令,加诸玺印,令行即效,勿论哪宫人皆不可再做更改。”
“其三,尔等只听令于孤一人,上至陛下、太后,乃至诸宫夫人、少府,若有他令,需禀我待决。”
“我不愿定许多繁琐规则,犯其他小错或可豁免,只这三条如违必严惩,你们可记住了?”
三人垂首应道“诺”。
朱晏亭微微颔首“赐金。”
就在这时,少府谢卿忽而微微抬首,小声询问:“殿下,倘若宣室殿有要紧的吩咐,来不及了,也……要先呈殿下吗?”
他身宽面圆,一派敦默和缓的脸,眉梢轻动,语气却含着些微不着痕迹的讥诮——
这是混迹未央宫十数年的老内官,对一个初来乍到不明深浅、无母家傍身的皇后微小的、淡淡的嘲讽。
诸人皆知,今上强势,不比先帝温和脾性好。
虽然皇帝一般不插手内宫的事,但是难保有些妃嫔废立、移宫易殿的圣旨。
更何况,还有长信宫的太后不愿放手。
皇后一来,就要确立椒房殿统驭六宫的绝对权威,在未央宫老人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少府谢卿故意出言嘲弄,也是存着一分愿意让皇后撵去,也不愿跟着她在椒房殿吃亏的想法。
朱晏亭目光停在他的面上,这时恰好窗外一道闪电划过,耀亮了少府谢卿被青色锦袍裹起来的滚圆身躯,他断定自己收敛人心之初,不会重罚,腰板挺直,有恃无恐。
说不定驱逐他,反倒合了他的意。
这道闪电,同时也让她眼角恰如其时的,扫到了殿门外一角玄底金线的衣角。
她唇角忽有了一缕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笑容,话到嘴边,复又斟酌,添上溢美之词:“昔者乾坤阴阳各守其序,是故唐虞成康,垂衣裳而天下治。陛下是贤明之主,我等众星拱北辰,各司其职,做分内之事,陛下怎么会见怪呢?”
少府谢卿小声道:“可从前的规矩,宣室殿下来的旨意,是不需要再请示皇后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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