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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骨都侯哈哈大笑,指着车上堆积如山的黑漆漆铁器,白花花的盐说:“城中又不能牧马,这些比城还贵”。
马翼实不愿随他去塞外,面有难色,还欲再劝,左骨都侯好像看见了什么,警醒转过头。
只见是一本来蜷缩在墙下以为已死的老妇,身披血浸赭麻,在地上匍匐着悄悄挪动,爬过血水混的泥浆,悄悄伸出枯槁一只手,探向了角落装战利品的一辆木车。
那辆车上有一头养得雪白漂亮的小羊,约一岁多,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铮亮的银色铃铛。
他大步向前,一脚踢翻老妇,伸手握着羊颈,抓起来,小羊四蹄挣扎。他大怒,目中喷火,将小羊往车上一掷。
“在草原上,只有我抢别人的羊,没有人抢我的羊。”
左骨都侯说着,一把揪住老妇的头发扯向前,拔出了腰上的刀。
老妇惨叫了一声,披的赭麻坠地,脸色僵白,仰望胡人异类深目,颤抖着只能发出“啊,啊”叫声。
左骨都侯将她脑袋放在羊卧的车板上,见她已被吓得双手瘫软,只有腿在无意识蹬动,大笑着唤人来看:“看啊,宰牛羊还需捆绑,宰中原人不用。”
笑声之中,老妇脖颈被冰凉的刀搭上脖,眼看就要像宰鸡一样被割掉头颅。
就在这时,左骨都侯身躯忽然猛烈颤动了一下,喉咙前长出了一根银色铁尖锋。
不是脖颈生出铁,而是一杆银枪的枪头。
锋利的枪尖穿过他的后颈,活生生扎透了脖子,刺出咽喉。
他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地,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见朝阳里站着一个血人。
他不止面上是血,浑身都是血,铠甲被血糊着,鬓发被血黏着,只有眼睛露着凶光,像地狱里的恶鬼,又像披挂朝晖的天神。
竟是派出三百人都未能取之首级的北凉都尉李弈。
李弈一枪捅穿左骨都侯,足蹬他背,慢慢自骨缝里拔出枪来,他颈里的血立时奔涌而出,洒了一地。
这个过程,周遭之人都吓傻了,个个呆若木鸡,竟无一人出声。
他看向马翼等叛军。
“凭你、凭几个胡虏也想取走我的性命?”
他问得甚至很认真,似乎真的在疑惑。下一刻,徒手捏上了马翼的脖子。
马翼极度惊骇之下甚至忘了拔刀,一个九尺高的大汉,被他擒住,竟然像被拎起的小鸡一般。
很快,只听他颈里“咔”一声响,身体像麻袋一样软软坠了下去。
李弈冷冷道:“我命贵,竖子不足取。”
此役,李弈单骑从百人中突围,赶回黄龙城稳定军心,杀匈奴左骨都侯,斩马翼、侯原等叛党,举手间平定叛乱。
这不仅让他在北凉的百姓和军士中获得极大的威信,名号甚至远传到塞上,胡人称他为“杀不死的鹰隼”,远远看到黄龙城都要绕道,再也不敢从北凉南犯。
平定马翼叛乱后,李弈代郡守职,封爵五大夫,总览北凉军政大权,治所依旧在黄龙城。
他治北凉两年,内政清肃,策反许多胡人,兵强马壮,又借燕山草场之便,操练骑兵——这是当朝最贵兵种,只有在长安和燕山养得起。
而后便是光朔二年底的国耻。
胡人绕过北凉这条防线,第一次从幽州南下,过处十室九空,鸡犬不存,尸投泷水,泷水断流。
“我有耕田不能移,我有广境不能失。”如若只坐守,便只能像牛羊猪猡一样在圈中,等着胡人不知从何处闯来,奔策新肥的马,亮出新磨的刀,夺空仓凛,身为贼杀,妇为贼辱,子为贼掠。
反击势在必行。
光朔三年春天,皇帝就密诏李弈等候调令。
李弈令下,北凉军立刻枕戈待旦。
然而这一等,还是等到了秋天。
三年前长安兵灾和燕山之策大耗国力,若不是开国数代经营府库充盈,几乎挺不过来。
如今经过休养生息,这三年风调雨顺,百业兴旺,但要打一场深入漠北的战役,战备还是不足。
皇帝将少府“私库”山林草泽之税全部拿出,还再次对诸侯动了刀子,即便如此,尚需今秋第一茬麦苗成熟以后,才能开战。
虽没有在李弈建议的最佳战机,但一步一步历经坎坷,一代一代走了数十年,这一战还是开了。
光朔三年秋,数万儿郎辞家乡,披甲带刀,大军云集边界,万马奔腾。
李延照是这一战的总指挥,分派给李弈的任务是西线行军拦截敌援和作为奇兵支援主力。
李弈率麾下北凉军进入了茫茫草原。
行军像一道雾,悄无声息。
又像飞鸟展翅掠过沧海。
李弈说:“胡人能在茂原来去无踪,我军也能。”
没有什么比大漠和杳无人烟的荒原更加容易行军。
上苍公正,漠北的广大和荒凉为劫掠游窜的胡人提供庇佑,也为进攻的中原骑兵提供了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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