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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弦要用擅长的方式把它纠正过来。虽然他现在混沌的大脑没想通昨晚陈寄是怎么答应他的,但到这一刻又摸回了良心。要把坏人当到底,不能影响陈寄的正常生活。
陈寄没有再问。甚至连他的心跳频率都一如往常,乱的只是林思弦。
“这两天心情不好,昨晚本来只想恶心你一下,可惜我是个有需求的正常Gay,一时没控制好,”他又说,“对不起啦。你别想太多。”
他听见陈寄很轻地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刮了一下他的耳畔,让他神经骤然绷紧。
“我没想太多,”陈寄说,“为什么心情不好。”
林思弦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跟你说了别问这么多。”
陈寄话比以前多了,也许社会生活还是将他打磨了一些,但这点变化是此刻的林思弦无法承担的。该结束了,不然就结束不了了。
“今天的夕阳真好看,”林思弦感叹道,“红彤彤的。”
他不看了,用手摸了摸陈寄的脸:“最后看你一眼吧。省得以后不见面了,忘了你长什么样。”
陈寄提醒他:“你说过很多次不见面了。”
“这次是偶然嘛,不算数。”
“按这个说法也有可能再偶遇。”
“那如果再偶遇的话,我们就不计前嫌,把彼此当成那种熟悉的高中同学,热络地打招呼,”林思弦抬眸想了想,问陈寄,“怎么样?”
陈寄说:“不怎么样。”
林思弦胸口一滞,笑着问陈寄:“陈寄,你还跟以前那样讨厌我啊?怎么,下次不打算理我了?”
陈寄没有看他,声音停留在空中:“我哪次没理你。”
林思弦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然而这个事实没有让他欣慰,反而让他一点一点淹没下去,被窗外的黄昏谋杀。
我好讨厌陈寄啊。他想。我怎么会这么讨厌陈寄啊。
*
在一个晴天里,林思弦去房东那里办了退租手续。房东人很不错,问他是不是要搬家,是不是有了看好的新房子,林思弦回答说暂时没有,只是未来一段时间可能会离开这个城市。房东慷慨地告诉他,如果没有找到临时储物的地方,可以先把东西寄存在他那里。
从房东那里出来后,林思弦先后去了两个墓地。于蕊被安葬在她曾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半山腰上,林思弦为此还走了一段山路。墓地在缓坡处的一个弧型平台,碑面是透光的石材,后方还有一棵嫁接的山茶树,碑前的花都是鲜花,没有枯萎的叶片,是近几日送的,看起来被人好好怀念着;吕如清的墓他比较熟,毕竟是他一手操办的,就在地铁线终点站附近的公墓园,价格他都记得,花岗岩,小五位数,碑上只刻了吕如清跟他的名字,前面摆着有点旧的、不会腐烂的折纸莲花,还有几本书,半年前林思弦放这儿的。他实在不太清楚吕如清的喜好,稍微清晰点的记忆就是她在房内看书或者看表演选段,总不能给她弄几身戏服来。
很神奇,在活人面前他能侃侃而谈,在墓碑面前却如鲠在喉。或许是知道在这里没有粉饰的必要,反而变得词不达意起来。
他在吕如清碑前长久站立的时候也会偶尔想一想谁来料理他的后事,也许林泓得到通知会让助理操办,这样看来自己还能住得比吕如清好点儿。不过估计没人给他放几本书,当然他也不需要看书,也不需要鲜花,想了想墓前只想要一只丑玩偶,不知道该提前把这个任务布置给谁。
从公墓回来的路上,林思弦在公交上睡着了,一不小心就坐过了站点,好在这些事对他来说不算麻烦。他延着那条路往回走,觉得神清气爽、如释重负。
他有一些生理上的恐惧,但也有一些莫名的憧憬,目前来说他最担忧的是他怕走得不好看,那还是去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吧,那是不是得带上自己身份证,能给这片区的治安人员减轻负担,除此之外他还有点怕疼。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拐角处刚好出现一家不太起眼的店铺,招牌上歪歪扭扭地标着“TATTOO”,不难推测这是一家纹身店。于是林思弦就这么走了进去,一是为了将自己不多的存款消耗掉,二是为了提前感知一下疼痛——虽然他知道两者没有可比性。
这个时间点,在这个穷乡僻壤的这家店没什么生意,纹身师抽着烟坐在门口打麻将。看起来这店不像是预约制,对方随意地给他指了指罗列的样图,有星座、动物、星星、彩虹等等,让他自己先看看。
林思弦倒也不慌,就在这几十平米的地方绕场参观。这纹身师的水平意外还可以,但林思弦眼光是有点高,怎么都挑不好一个喜欢的图案拿来做参考。
“那后边没有了,”纹身师看他越走越远,“后面是厕所。”
林思弦停住了,停在了门帘前。店内是艺术化的装修,厕所门帘上都铺满几十首现代诗,林思弦凝神看了良久,突然问纹身师:“能不能纹一枚钉子?”
“钉子?什么钉子?”纹身师反问他,“圆钉?钢钉?骑马钉?”
“无所谓,”林思弦说,“就普通钉子,好看一点的。”
“行倒是行,”纹身师开始思考起来,“你想纹在哪?”
林思弦也想了一会儿:“脊椎上吧,行吗?”
“行倒是行,”纹身师提醒他,“不过那位置可能有点疼哦,提前告诉你。”
“没关系,”林思弦朝他点点头,勾起嘴角,“我不怎么怕疼。”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思弦认为自己是在惯性撒谎,然而实际趴上去后,纹身师开始操作时,他蓦地发觉自己竟然完全能承受。并不是因为感知下降,他有非常清楚、非常浓烈的痛感,甚至看到自己手肘都开始变红。大概跟在“一叶”的那晚一样,他意识上的憧憬赋予了疼痛意义,消磨了疼痛最直接的折磨,让它们变得可被接纳、可以共存。
不过身体本能的紧绷无法消融,纹身师跟他搭话企图专业注意力:“为什么要选一枚钉子?”
“想纹一点跟别人不一样的,”林思弦说,“特别一点的。”
“确实很特别,”纹身师评价道,“以后去泡汤绝对找不到一样的。”
林思弦这个回答半真半假,有实情也有所保留,实情的部分是他的确想要与众不同的,保留的部分是他还有一些其他的念想。
汗从额角滑落,浸湿了他的睫毛,他在模糊中回忆那晚的陈寄,像又被滚烫的汗水浸润了一遍。刚才看过的诗句降临在耳边——
“身体里的铁,只够打一枚钢钉,留给我飘泊一世的灵魂,就钉在爱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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