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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的第一秒觉得轻飘飘。怔愣片刻后才发现是没有关窗。
病房的电视还在,吊瓶还在,林思弦看了一眼挂钟,距离他上次睁眼也就过了五个小时。
本该安静的环境里,出现一道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来自沙发上睡得七歪八扭的娄殊为。吊瓶已经空了,林思弦挣扎着起身,叫了对方两句:“娄殊为。娄殊为。”
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林思弦忍着头疼翻身下床,先把对方的手机掀翻在地。怎么老是这种事,他也不想偷窥娄殊为的隐私,但字体太大,还是看见娄殊为在一个问答软件上发言——
“我有一个朋友撞翻了我另外一个朋友,不是故意的,就是两个人撞在了一起,而且我朋友没有用力,另外一个朋友不知道怎么就倒了。如果这个朋友重伤了算什么罪?会不会坐牢啊?”
......这人是不是有病。
林思弦受不了了,叫了一声他爸的名字:“楼一祥!”
娄殊为立竿见影地醒了,用一种比判了过失致人重伤罪更严重的眼神茫然环顾四周,确定刚才是幻听后才松了口气,这时才看见身残志坚站在床边的林思弦。
“我勒个槽,兄弟,你终于醒了,”娄殊为赶忙迎上来,双手夹住他的肩膀,“比起来,坐会儿,还有哪儿不舒服没有?”
本来感觉状况良好,被娄殊为这么一摇又有点晕。林思弦坐回床上,回答他:“没有,我也没撞多严重,可能之前没吃饭有点晕。那个谁呢?”
“哪个谁?”娄殊为问,然后反应了过来,“哦哦,你姨,哦不是,那个女的被分局的人叫走了,好像是魏易平有什么新状况。”
林思弦点点头:“这样啊。”
“你需要什么不?喝点水?吃点东西?冷不冷?空调温度合不合适?”
我需要你安静一下。林思弦朝娄殊为笑了笑:“没事儿,麻烦你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娄殊为出去后,病房里终于沉静下来。林思弦呆坐了一会儿,缓慢地拿过自己的手机。
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分别来自李主任跟苏红桃,后者在电话联系不上后又补发了很多条微信消息。
林思弦给李主任回了条微信,表示今天白天忘了看手机,礼貌询问对方有什么事;原本想直接复制粘贴给苏红桃,准备发出去时又将编辑好的内容删掉,改成了“白天有点糟心事”。
天色已经很晚,两个人都没有立刻回复。
林思弦避无可避地,开始整理起所有有关陈寄的事情。调取那些画面很简单,但叠加那些细节又很困难。
他想到他们在昔关的初次见面,是陈寄制造的“偶遇”,而明明承诺过再次偶遇时要以老同学身份打招呼的自己,很突然地在这个人面前装起了失忆;
他想到在鼓起勇气去找陈寄的那天,陈寄问自己有没有看过《黄昏谋杀案》,他随口说自己看过,说写得很好,听完这句话之后陈寄自洽一般的笑;
他想到他从“一叶”出来,看见门口摆了一排看不出是猫头鹰还是猫的劣质摆件,因为售价太贵所以对它们有些印象,而在陈寄家里看见其中一个的时候,他仅仅只多看的那一眼;
他想到他带给陈寄的每一句自认赎罪的告别,希望不会遇见他这样的人,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希望未来能有人照顾你;
他想到陈寄每次的回应,好,谢谢你,以及你还想我怎么样;
他想到陈寄唯一说过的告白,和唯一说过的告别。
他想现在能听到陈寄的声音。
但林思弦现在的记忆非常明确,陈寄已经把他拉黑了,
挂钟秒针又转完一圈,娄殊为去而复返,手上多了串车钥匙:“兄弟,我晚上得回去陪我媳妇儿,医生说让你在这儿休息到明天,我明天再来看你哈。”
林思弦正想说好,有个护士进来让去前台签个字,在娄殊为出门之前,林思弦把他叫住:“我想借下你手机,打个电话。”
十一个数字,甚至不用翻自己的通讯录,他能记得,按键却困难。
没有太久,电话接通了。陈寄的声音隔着屏幕响起:“喂?”
很久没得到回答,于是陈寄主动问:“娄殊为?有什么事吗?”
林思弦说:“是我。”
他很怕陈寄立即挂断,幸好陈寄没有,只是同样选择陷入沉默。
林思弦觉得自己的手比病床扶手还冰,但还是继续说:“陈寄,你能不能来找我一下?”
这句话太滑稽了,林思弦又硬着头皮补充道:“我没有开玩笑,最后一次。”
这一次我什么都知道,这一次我绝不说那些愚蠢的话。
陈寄还是没有出声。
林思弦知道,他在陈寄这里毫无信誉可言,出尔反尔、反复无常,最后一次从来都没能成最后。
林思弦还知道,他应该做一些他不擅长的事。有时候选择低头不是因为示弱,不是因为妥协,而是不能再次遗失那些不想遗失的东西。
但他太缺乏经验,实在不知该怎么下手,深思熟虑后终于以细若蚊蝇的声音道——
“求你。”
“地址。”
他们在同一秒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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