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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摊里的东西零零碎碎打包费时,袁颂便交代小贩稍后给送到袁府里。
小贩是地地道道的上京人,一听他报出来的是宰相府邸,再一结合市井里的传闻,虽然不知那位令人钦佩的宰相大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但爱屋及乌,滔滔不绝的漂亮话张嘴就来,什么百年好合、什么子孙满堂,一连十数个成语不重样。
阿青听得心里好笑,忙拉着袁颂往前走,走出了好几个摊位,才猛然想起,她刚才居然忘记跟那个奸商砍价,简直懊悔得她吃不下香香鸭。
走走停停,让逛街也变得一点不无聊。
灯会巷口的人最多,摊位最密,越往里走,人群便渐渐疏散开来,空间也变得开阔,但街道两侧的五光十色的彩灯花样却更加繁复,观赏性极佳。
天界最大的盛况就是每千年一次的蟠桃会,每次宴席开场,就有宫娥姐姐捧着统一制式的宫灯如云雀飞入。
可两厢一比较,阿青却觉得凡间的能工巧匠更令人钦佩,仅用几根竹篾就将灯做得这样惟妙惟肖,夜风一吹,挂在廊沿下的纸鸟都有振翅欲飞的灵动。
袁颂注意到她的失神,笑着问:“好看么?”
阿青用力点头说“好看”。
袁颂:“你以前不是总觉得天上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比人间的好?”
“各有各的不同嘛,”阿青的评价公正客观,“虽然萤火虫飞不上九重天,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比不上仙境的奇景。”
袁颂意外于她的认知改观,但阿青却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少见多怪。
毕竟,凡人有凡人的智慧,而这样的凡间,其实也是很值得神仙爱惜的。
只有真正到过人间的神,才能深刻体会到凡人的不易。
王朝更替,战乱动荡,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却仍然能够生生不息。
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每一个人都在很努力地生活。
以前父君总跟她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他们做神仙,就更要找到自己为之而奉的道,才算对得起自己的仙格。
经历过一场血洗大宫变的王朝,在民间却看不出太多波折,上京城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也确实有袁颂这帮人的功劳。
挂着花灯的河岸边很热闹,一对一对的男男女女,脸上都带着笑。
树梢有灯,就连潺潺流水里也浮着好多燃烧着短烛的灯。
阿青不解:“这些灯,为什么不挂到树上去,反而要飘在水里?蜡烛一灭,岂不是很容易就要沉到水底?”
“因为这是同心莲花灯,”袁颂示意阿青去看水岸边正在放灯的一男一女,“元月初一放花灯是这里未婚男女的习俗,两人放了花灯,就是立誓永结同心的意思。”
阿青想了想,脸上忽然扯出一个很轻蔑的笑意:“可是你们凡间也不是所有放过花灯的恋侣,就一定能永结同心吧?不然话本里哪来那么多的痴男怨女,闹到最后也老死不相往来——可见这种很有仪式感的立誓,也没什么效用,毕竟花灯一沉水,连个昔日的凭证也找不着。”
袁颂默然:“因为人心易变。”
阿青原本对放水里的花灯也有些跃跃欲试,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自欺欺人的花灯,不放也罢,却忽然听见袁颂沉稳的声音落在耳畔。
“但我不会。”
阿青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看到明灯的华光落入袁颂澄澈的眼中,灼然似焰火,却又诚挚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胸口那股被她努力压制的不适感,再度不合时宜地涌上来。
她移开眼,强迫自己别去注意袁颂的目光,可暗地里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狐狸精非同凡响。
结果狐狸精偏不放过她,捏了捏她的手指,轻轻叫了声“阿青”。
“干嘛?”
阿青败下阵来,只好无力地回头,再次对上袁颂那双温柔的却让她胸口酸酸的眼睛。
“今年的冬天来得太迟,我幼时见过最好看的一场灯,是一边赏雪,一边看灯,鹅毛大的雪花落在灯火里,飘进水里,总会给人一种时间静止、地老天荒的感觉,跟可惜今夜看来是不会下雪了。”
袁颂说话的时候,神情是笑着的,可偏偏眼神却带着遗憾。
阿青想象着袁颂口中的画面,下意识道:“今年冬天来得迟的原因,大概是颛顼伯伯贪杯醉酒耽搁了,他到时候肯定又得跟我爹抢时——”
她话说到一半,自知不妥,瞬间便收住了声音。
袁颂若有所思的目光递到她脸上:“你好像从未跟我说过你爹。”
阿青盯着旁边的馄饨铺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哇哇”声,假装没有听到袁颂问她的话。
注意力很快就被河对岸的两人吸引。
放完花灯的一男一女站在树下,男子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支桃花簪,女子羞红了脸,却极乖顺地低下头,任对方将发簪插在了云鬓边。
阿青看得一脸莫名,正准备问问袁颂这两人在干嘛,忽然听见袁颂很温柔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一贯从容的袁颂,难得将头压得低低的,有些迟疑地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造型和做工都很灵巧的灵蛇簪,灵蛇的眼睛里嵌着一颗不知道是珊瑚珠还是什么东西的小珠子,剔透像血一样红艳艳的。
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袁颂的脸便已经红了,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东西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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