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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珩陪父皇在行宫呆了月余,直到前些日子天气彻底凉下来,才恭送圣驾一行回宫。
既来到玉宁,他刻意晚走了两日,借口要去玉宁府走走,说想体察民情,今日一早便带上了四喜一路打探到沈氏绣庄所在。
他微服进店,随手买了几匹最昂贵的妆花缎,却未能如愿见到故人。费心与绣娘们套过话才知道,阿绫此刻不在绣庄,昨日便跑去织造局参加纳新甄选了。
他原本是为了私事而来,不想还是要正儿八经出现在织造局。
待终于打发了新任的制造监督吴和洲,云珩这才得空好好看看那位坐在角落的小恩公。虽说离的远,可他还是一眼便从一大群姑娘里找见了他。
不知是不是富庶水乡养人,这里不分男女,人人身上都隐隐有一股灵动嫽俏的调调。
暌违三年,阿绫蜕去了大半稚嫩的模样,轮廓日渐清晰,已然出落成个异常俊美的少年。
云珩不愿惊扰了旁人,没出屋,干脆拖了张椅子,手肘撑着窗沿,边晒太阳,边饮一口馥郁纯浓的铁观音,让唇齿间徘徊起一股兰花香。
隔着茶汤氤氲,阿绫在袅袅雾气中低垂着眉目,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眼中闪烁着柔和而温软的光华,辅着那一粒浅淡的观音痣,倒真叫人看出一丝超然慈悲的仙佛之相,神似他无事玉牌上那尊美貌的观音。
“殿下。”四喜骤然开口,扰了他难得的惬意。
云珩忍不住皱了皱眉:“嗯?”
“今日晚膳在哪儿用?”四喜低着头。
“晚膳?”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一个多时辰就这么不知不觉被他盯过去了,还以为刺绣无趣呢。
“等等吧,我还不饿。”
“是。”
窗外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座位,将完成的绣品上交评判,再转身进了排屋等候。
待到傍晚,院中人退的七七八八,那些绣绷也跟着撤掉,变得空荡荡,只零星几人还在埋头苦作,阿绫就是其中一个。
云珩叫四喜从外头馆子随意置办了一桌菜提了回来,客客气气邀吴大人作陪。
不想吴和洲也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窗外望过去。
“吴大人?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啊,殿下,容下官失礼……请稍待片刻。”接着,吴和洲叫来了下人,吩咐道,“还是照例,找个机灵点的替他守夜,再加两盏灯。点心和参茶都备好,他若真支撑不住,赶紧灌几口。”
来人也不多问,一颔首,转身便退走。
云珩属实好奇:“是哪个得吴大人如此青眼?”
吴和洲叹了口气:“回禀太子,倒也不是心有偏颇,只是,下官忧心出事罢了。”吴大人隔窗指了指院子西北角,“那个孩子昨夜就生生熬着没睡,也没吃东西,只喝了几口茶水,下官是怕他力不能支,累出个好歹……”
“不吃不睡?两日了?”云珩一愣,搁下了筷子。
“是……”吴和洲一张脸拧成苦瓜,“哎呀真是年轻气盛过了头,属他胆子壮……”
入夜,院落只剩那一架绣绷。
除了阿绫,所有人都已完成绣作,进排屋歇息了。
吴和洲亲自替他点了盏灯,站在卷绷前。
好奇心重些的姑娘们交了绣品没事做,索性也不声不响在阿绫身后围出个半圆,彼此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阿绫充耳不闻,安安稳稳捏着一根细小金针,神游绣布间。
云珩算是看明白了,不绣完,这人别说休息了,眼都不会抬。他叹了口气,迈出门槛,在月色里走向那被灯烛照得透亮的一角。
靠近阿绫,他适时抬起一只手,制止吴和洲对他行礼。
扫了一眼茶盘,他伸手取了一块去火气的绿豆糕,一掰两半,众目睽睽之下,微微一倾身,递到阿绫嘴边:“张嘴。”
果不其然,那人闻声未加思索便吃下去,根本不关心身旁都站了些谁,谁喂的,吃下肚的是什么。
那几颗整齐的牙齿轻轻划过指腹,云珩摇摇头忍不住笑了,随手将剩下半块自己吃掉,一转身正对上吴和洲那双快要瞪脱了窗的眼珠子。
太子殿下镇定自若,指一指屋子,装作不察觉周遭的躁动,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踱了回去,留下一众人瞠目结舌。
这南边的绿豆糕和京里不一样,加了糯米和油,少几分绿豆原本的甘甜松香,却软糯柔韧有嚼劲,就像这里的人,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执拗得很。
说是两日考核,可谁也没料到,竟真要在这排屋里睡两夜。
天蒙蒙亮,老绣匠们前后脚赶到,却迟迟等不到宣判结果。
最后一片尾羽的银边收针,阿绫如释重负,长长舒一口气,放下金绣针,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而后用剪刀拆掉固定用的棉线,将烟云绡小心翼翼取下。
从凳子上起身那一刻,原本清明的神思轻飘飘升起来,眼见着要离他而去。他一阵恍惚,茫然地左右环顾。
周围是何时围满人的呢……大家绣的如何了?难不成自己是最后一个?
起初他一时忘情,起了张不小的图,原也没有十足把握,好在是完成了。可是不是已经超过时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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