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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表情深,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与往年一般,大早与他同往太庙,缅怀逝已多年的先皇后。
那副遗憾又沉痛的神色是云珩最为厌恶的,他几次三番忍不住要戳穿那虚伪的嘴脸,左右也无人,不必演得如此投入。
可他到底也没有撕破这层脸皮,继续扮演着安分守己的太子。
回程的马车上,这个已近天命之年的男人闭眼假寐,云珩只不经意一瞄,那人便警惕地睁开眼,一瞬间的目光与周身散发的威压并不似父亲看自己的亲儿子,而是一只雄狮试图吓退踩在领地边缘的侵犯者。
一闪即逝。
云珩清楚他不是刻意针对,只是这样的警惕已成为本能,深深刻入帝王骨血。
“这件披风,倒是别致,没见你穿过。”眼神平静下去,几近慈爱,若不是亲眼见过当年他怎样冷眼看着母亲服下鹤顶红,云珩几乎就要相信了,相信帝王也有常人的七情六欲。
“是,今日头一次穿。新做的。”他整了整下摆,平静答道。
“匠心独运。”瑞和帝不吝赞美,觑眼上上下下扫量他半晌,“是那个叶书绫绣的?”
他问得十分随意,云珩心口却蓦地狂跳起来,脑中每根弦都随之紧绷起来。
“……回父皇,是他绣的。没想到父皇竟还记得他。”云珩抬起头,嘴角依旧带着平静的笑意,迎着那束深浅难测的目光看回去,却始终看不透对方究竟是意有所指,还是只碰巧记得个名字。
瑞和帝重新闭上眼,淡淡哂笑,轻道一句:“可惜了。”
云珩一怔,倏忽觉得整身的血唰一下子便冷透了:“父皇是何意?恕儿臣愚钝,他……有何可惜?”
“不可惜么?他出身低微,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工匠,哪怕是有意提拔,顶了天也只能做到造办处主事罢了。可惜了这副好脾性与好皮囊……”瑞和帝的双眼只留道看不清的缝隙,可足够叫人浮想联翩。
云珩藏在衣袖中的手心里直冒汗,父皇不过只见过阿绫一回,又哪里会知道一个小小绣匠的脾性如何?他到底想说什么?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暗示自己该与阿绫保持距离么……
“工匠也有工匠的用处。”他静了静心,依旧按兵不动,“儿臣以为,做什么做到极致去都叫人敬佩。且每个行当都有他的价值所在,厨子做饭,商人卖货,兵将打仗。大家各司其职,世道才安稳。”
“对,各司其职。”瑞和帝字正腔圆重复道,终于又睁开眼,“太子,向来勤勉,恪守本分又识大体,几乎叫人挑不到错处……日后这份祖宗基业交于你手,朕,甚是放心。”
“儿臣……尚需历练,何况父皇正值盛年……说这些未免太早……”
“你母后当年,也是早早便相中了方家。说那样的门第中,才能教养出端庄温淳,知书达理的女儿。那时候,容儿还在她娘腹中,名字里便取了这个淳字。”车辇入宫门时暂停,转眼又动起来。
“……父皇……”云珩越听越不对,可瑞和帝却无心听取他的意思,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今日你十九岁了,来年便及冠。我昨夜梦到你母后,她与我一样,盼着你能早日成婚,为皇室开枝散叶,有朝一日,继承大统。”
“启禀皇上,到了。”太监在门外低声禀报,可瑞和帝却坐在原处没有做声,云珩被他的目光盯得出了汗。
主子们不发话,奴才们不得妄动,通报过后只能在外头安静候着。
“父皇,婚娶乃终身大事……儿臣以为,还需从长计议,不急一时……”云珩攥住了拳,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惧怕,他不知身后这扇车门外,是什么在等他。
“下车吧。”瑞和帝挑一挑下巴,示意他开门,“都在里头等着你。”
……都在?他自小喜静不喜闹,除了十五岁的束发礼,他的生日宴历来都是走个形式,祖孙三人一同用个膳罢了……难不成,今日里头不只是皇祖母在等着?
不等他想出对策,车门便从外头被打开。众皇子公主,妃嫔都立在一侧,甚至还有他的表哥兰少羽一家。
小兰大人今日携妻带女,不满周岁的女儿还走不利索,被抱在母亲怀里睡得正香。
这里根本不是长宁宫,而是嗥天殿偏殿。
“少师……”云珩讷讷行礼,瞥了一眼人群,最外围站着钦天监的监正。
“参见皇上,参见太子。”众人齐齐行礼,方淳容被太后带在身边,垂着头,面无表情。
“朕先前要的日子,算好了么?”瑞和帝问道。
钦天监监正上前,递上赤红锦册:“请圣上过目。”
瑞和帝一笑,将锦册指节塞给云珩:“太子自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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