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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幸运的人毕竟是少数,群演这行本就是僧多粥少,名额基本靠抢,就算偶尔进到某个明星出演的剧组,出工时间也未必能跟他们重合。哪怕见到明星真人,他们身边也有助手、保镖围着,寻常人很难接近。遇到超级红的明星或大制作的剧组,群演进场时还会被收手机。所以抱着追星想法来的人大都会失望而归。
许颂苔也有喜欢、尊敬的前辈演员,也梦想过跟他们搭戏,亲眼看他们表演,但他在横店待了四百多天,真正近距离看到的名演员并不多。究其原因,底层群演无名无姓,很难在那些重要角色身边出现。除非当上前景、特约,才有可能说上几句台词,或跟角色演员同框出镜。
刚来横店那阵,许颂苔也报过前景,还计划待满三个月就去考特约。但他第一次做前景演员,就被导演问了名字和毕业院校,下戏后副导还让他发份简历给演员统筹。
这本来是好事,说明许颂苔确实有干这行的潜力,但他怀着不为人知的罪恶感,觉得自己不配享受这种机会,所以嘴上答应,实际并没有再联系对方。横店演员来来去去,自己不抓住机会,机会自然是稍纵即逝。
自那以后,许颂苔就没想过报前景和特约了。但普通群演不容易抢到通告,冬天戏少人多,竞争激烈;夏天戏倒是多了,人却也跟着变多,竞争依然激烈。好在他练过武戏,比较擅长吊威亚,这在横店也算个特长,所以偶尔能报上武打群演。
实在接不上通告,他就会在横店周边的小馆子打打零工。
俗话说,在横店拍戏的剧组,每个组都能找到几个京影人。许颂苔毕竟在京影读过书,哪怕没毕业就退了学,好歹做过校园风云人物,自然也在人员繁杂的剧组里被校友认出来过。
每当有人不确定地喊出他的名字,许颂苔都会镇定地摇头,假装他们认错了。对方要是不信,他就随口敷衍几句,谎称领队在叫,赶紧溜走。
那天下午,他也是到现场换好衣服开始走位,才发现裴东鹤也在这个剧组。
但骑虎难下,无路可退,许颂苔只好安慰自己好歹蒙着面,不可能被看出来,这才吊着威亚飞进破掉的窗口,拔剑刺向裴东鹤饰演的侯爷。
谁料裴东鹤居然认出了他,还怔愣出神,差点被导演骂。
导演喊“收工”的时候,许颂苔看出裴东鹤侧身要朝自己的方向过来,正发愁要怎么解释,幸好有个人叫住了裴东鹤,他才有机会迅速跑路。
他不是不想见裴东鹤,是真的没做好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这些年淤积在心里的乱麻要怎么理清,怎么说给他听。
裴东鹤明明还在生他的气,却费心帮他争取角色,又让许颂苔矛盾不已。这几年被他牢牢压在心底那团对演戏的渴望再次窜上心间。
普通群演的生活确实辛苦又没尊严,任谁都能对你呼来喝去,也没人在乎你的时间,这些许颂苔都可以忍受,唯有一点让他煎熬,那就是没机会表演。
前景和特约演员要正脸入镜,有些还有台词,自然对演技有些要求,但普通群演只是活动的人肉背景,只要保持场景氛围统一,没人关心你情绪是否到位,表情是否适合。
许颂苔喜欢表演,哪怕当普通群演,也会按照当天领的服装、身份、任务,给自己做个简单的人物小传。比如领到花里胡哨的富家少爷身份,他就想象自己是个不爱念书、偷溜出来玩的败家子,在街市上东瞧瞧西看看,但都不满意,遇到美人则敲着扇子打量品评,露出好色模样;领到粗布衣裳,他就想象自己是个难得进城的农户,集市上的一切都让他稀罕,还在心里盘算要给家里人带些什么回去。
纵使心理戏再精彩,在镜头里也只是个一闪而过的模糊人影,没人管你演得是好是坏,加上身边的群演大都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不会仔细琢磨什么人设背景,开工也就是演个气氛,大差不差就行。
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很容易就麻痹松懈,忘记演技为何物。
为了保持对表演的敏感,许颂苔平时有空就看看各种电影和书籍,揣摩人物心理和行为逻辑,自己也会演几遍深入体会。
遇到有原著的片子,他会把喜欢的片段先拉一遍,试着把表演还原成文字,再与原文对照,看自己有没有抓住作者想表现的人物状态。
但付出再多努力都是饮鸩止渴。
渴望表演的人不去争取表演机会,怎么可能有进步,又怎么能获得满足?
销声匿迹的这几年,许颂苔一直告诉自己:你不能争取,不配争取,想想那个女孩,你有什么资格追求梦想,过上好日子?
但裴东鹤递来的机会无异于往炸药桶里扔了颗火星,许颂苔内心的焦渴噼啪乱响,眼看着就要挣脱理性的束缚。
血肉模糊
裴东鹤匆匆结完账,提着那柄大伞快步走出店门,拉开等在路边的保姆车门,长腿一伸就上了后座。
小丁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把手里的电纸书往副驾一扔,关上顶灯,麻利地发动了车子问:“哥,回酒店吗?”
裴东鹤“嗯”一声,把帽子往下压了压,默默靠在后座上不言不语。小丁把车绕出巷子,忍不住从后视镜偷瞟,见他浑身散发出“别理我”的气息,识趣地没再出声。
回到房间,裴东鹤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洗头洗澡,而是窝进沙发生起闷气。气许颂苔那副拒人千里的态度,也气自己这么容易就失了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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