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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水涨,长夏漫漫。
夏日的阳光似乎格外偏爱眉山这座小县城,金纱般的日光倾泻而下,城中处处可见的池塘顿时波光粼粼,如撒碎金。
此时正值五月,满池的荷花开得正盛,粉白粉白的。一阵微风掠池而过,送来怡人清香。
种荷养荷售荷,是眉山人世世代代的营生。每到荷花盛放的时节,附近县城的百姓便会蜂拥而至,争买眉山夏荷。邻县虽也有种荷的人家,但荷花种皆购自眉山,售卖时也是打着“眉山荷”的名号。
眉山县中出了名的养荷大户,是城南的杨老丈。
杨老丈中年丧妻,晚年丧女,如今独自居住,孤苦伶仃地守着一池的荷花。
他爱荷,如爱妻女。许是草木亦有情,感于杨老丈的悉心养护,他家荷花总是比别家的更为硕大饱满,花粉如霞,叶翠如玉,品相极佳。
然而好东西嘛,难免惹人觊觎。
这不,三个顽皮小童趁杨老丈歇午觉的功夫,狗狗祟祟地翻过矮墙,摸进他家院子里了。
“咚!咚!咚!”伴随着沉闷的落地声,三个小童就跟偷灯油的老鼠似的,三只连成一串,熟门熟路直奔院中荷塘而去。
藕节似的白胖胳膊伸得老长,清脆而微弱的折杆声“啪啪”响起,三只“采花小盗”都顺利地摘到了自己心仪的荷花。其中一个女娃娃端详着手里的粉荷,一时没忍住,赞叹出声:“好漂亮的颜色,阿娘一定会喜欢!”
“嘘!”另外两个年龄稍大些的男娃娃连忙示意女娃噤声,可惜为时已晚。
杨老丈上了年纪本就浅眠,听见外头依稀有说话的声音,顿时警觉。以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利落,“腾”地翻身而起,一把抄起床头的扫帚木,一脚踹开房门,正正撞见三只正准备“携花潜逃”的小盗。
“快跑!”年纪最大的那只果断下令,另外两只紧随其后,飞速摆动小短腿,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二娘!”杨老丈气得吹胡子瞪眼,本欲举着扫帚去追,却一眼瞧见里头还有个小女娃。苏不欺和苏不疑那两个小兔崽子,为了不挨打,居然把家中头的小妹也撺掇来了。
“别以为有二娘在我就会网开一面,两个小兔崽子……”杨老丈嘴上这么叫嚣着,手里却怏怏地放下了扫帚。
苏不疑三人气喘吁吁地跑回苏家,还没进门就被他们的乳娘王氏逮住了。
“唉哟,我的小祖宗们,你们带着二娘子跑去哪里耍了?老婆子我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可把我吓坏了。”王氏把跑得脸蛋红红的苏二娘抱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发现今早打扮得漂漂亮亮,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团子,这会儿却变得有些脏兮兮的。
“乳娘,看!我给阿娘带了漂亮的花花!”苏二娘扬起大大的笑脸,把新采的荷花捧到王氏眼前。
王氏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见身后响起自家娘子爽利的声音:“哟,二娘还会给我送花了,真乖!来,让娘亲香一个!”
“娘!”苏二娘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杨氏。
杨氏抱着刚满一岁的四娘,抽不出手,便微微俯身,亲了亲苏二娘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
等直起身,转向苏大郎和苏二郎,杨氏嘴角的笑容倏地一收,一双美目瞪起,语气不善地开口:“苏不欺——苏不疑——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跑什么?现在知道怕了?带二娘去偷杨老丈家荷花的时候怎不知怕?!”
原来,苏不欺、苏不疑两兄弟眼瞅着阿娘的注意力被妹妹拉走,便贴着墙根悄悄腾挪,试图偷偷溜回房间,万事大吉。没成想,两个皮猴儿一直都在杨“如来”的五指山内,他俩搞的小动作杨氏全都门儿清。
“啊啊啊啊——疼!阿娘!阿娘!疼——”
“我耳朵要掉了,要掉了,阿娘,我不敢了,再不干敢了。阿娘,饶了我吧——”
五六岁小儿的痛呼声嘹亮清脆,哪怕隔了中间的院子,也能清晰地传到对面厢房。
程氏听着东厢的动静,眉间笼罩的清愁似乎又添了几分。
“真好啊,真热闹……”程氏怔怔地看着冷冷清清的西厢,喃喃自语地艳羡起来。
苏家老宅是个三合院,辈分最高的公公苏序住正房,大伯苏涣一家住东厢房,程氏作为辈分最小的弟媳自是跟着丈夫苏洵住西厢房。
虽然东厢房比西厢房稍大一些,但苏涣一家五口住在一起,其实远不如程氏两口子在西厢房这边住得舒坦。
“娘子莫急,子嗣之事全看缘分,急也急不来的。还是听柏郎中的,放宽心,少思虑为好。”采莲是程氏的陪嫁之一,是程家家生子,与程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因此深知程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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