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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年节,程氏怀着苏衡。去岁年节,程氏又怀着八娘。回想起来,苏家这两年竟没有舒舒坦坦地过个节日。好在今年苏家无人有孕,一家老小都松了口气。
年节第二日,苏家儿媳相继回娘家拜年。
出了眉山县,就从青石板路变成了黄泥地,车轱辘在泥地上“嘎吱”转动,偶尔遇上个土疙瘩,车子便会猛地颠簸一下。苏八娘被程氏抱在怀里,每逢车子上下颠簸,她便兴奋地拍手大叫,似乎把这当作了好玩的游戏。
苏衡抿唇不语,两手紧紧抓着木板搭成的座位,好固定身形。苏洵瞧见了,大手一揽,把苏衡半搂在身侧。
“不用,我坐得稳。”苏衡不习惯地挣扎。
“不许躲,让为父抱一抱怎么了。”
苏衡冷着张小脸,别过头去,微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苏洵眼尖地瞧见,用眼神示意程氏,程氏心领神会,笑弯了双眼。
坐在车厢角落的程之言感受着和乐的氛围,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程之言毕竟是程家的嫡长子,虽然程家没派人来接,但年节这样的重大节日,不回青神一趟到底说不过去。因此,程氏便做主,带着他一道回程家拜个年。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乘驴车到达青神县。程家的宅院就坐落在青神县风景最好的地段,依山傍水,风水极佳。苏家的车子停在程宅大门前,两名看门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
苏衡跟着大人们走进程宅,程宅里面别有洞天,一步一景,精美绝伦。花园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贵花卉,其中,又以雍容富贵的牡丹居多。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正厅,一应桌案坐具花架屏风,不是用黄花梨木就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金银器皿,名瓷摆件随处可见,几乎要闪瞎人眼。
苏衡眼神淡淡地扫过这些富丽堂皇的器具,内心毫无波澜。这些物什,看着富贵,实则低俗,充斥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程家给人的感觉就是想把一切奢华之物统统摆在人前,恨不得向全天下的人炫耀他家的富贵。
苏衡暗暗摇头,留心注意程之言的神色。自从进了程家,程之言原本还有些活气的脸上又变得麻木一片,仿佛眼前事物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来走个过场。
“明允啊,你来得正好。我花大价钱从成都府请了最好的一支乐伎,为今日的宴席歌舞助兴。你有眼福了!哈哈哈哈哈哈!”程濬朗声大笑,大力拍了拍苏洵的右肩。
“今日登门,主要是为了携家眷向舅兄拜年,依小婿愚见,歌舞倒不必了。”苏洵向来板正端肃,不喜伎乐歌舞,更何况今日有女眷孩童在场,心中更是不希望程濬将好好的家宴搞得满是浓脂腻粉和乌烟瘴气。
“是啊,阿兄。我多年没回青神,今日特意带了你侄儿侄女们给你和阿嫂拜年呢。你可要多备些好酒好菜。”程氏在一旁帮苏洵打圆场。
“说起来,怎么不见阿嫂?”程氏一进门,就看见程濬身侧站着一位楚楚可怜,身穿素白衣裙的陌生美妇人,独独不见郭氏,心下纳罕。
“你阿嫂病了,在屋里歇息养病呢。这是我前些日子新纳的素娘,今日的席面便是她置办的。”程濬大大咧咧地介绍起他身边的美妇人。
原来,那美妇人姓潘,名素娘,是程濬去成都府游玩时遇到的一位弱女子。她的父亲因病去世,但因家境贫寒,她无力置办棺椁葬具,便只能在街头长跪,卖身葬父。程濬当时正好路过,潘素娘身上那股我见犹怜的可怜劲儿一下子他给勾住了。程濬打发下人替潘素娘好生安葬了她的老父,便带着潘素素回了青神。
潘素娘也是好手段,一入程家,立即越过程濬之前的宠妾,成了程濬心尖尖上的人。近日,郭氏病重,程濬竟将接待宾客亲友一事都交给潘素素来做。比起郭氏,潘素娘竟更像程家的女主人。若非郭氏生了程二郎,有子傍身,程濬都要扶潘素娘上位了。
苏洵早知程濬行事荒唐,但没想到他如今当着亲戚的面也不收敛,竟直接让一个妾室出面。苏洵冷下脸,正要发作,却被程氏拉了拉衣袖。看着妻子恳求的眼光,苏洵到底还是忍了下来,黑着脸入席,只想尽快应付完了事。
“你就是言哥儿吧。听说你去了眉山读书,住的可还习惯?吃得可好?”潘素娘莲步轻移,一股淡淡的馨香瞬间在程之言和苏衡鼻间弥漫,苏衡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程之言低下头,并不理会潘素娘突如其来的关心。
潘素娘神色不变,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言哥儿怎么也不理我一理,莫不是害羞了?”
程氏见潘素娘越发不像话,将苏八娘转交到金蝉怀里,旋即起身,挡在程之言面前:“言哥儿今日喉咙不适,不方便说话。”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潘素娘柔柔弱弱地低头致歉,一眼瞧见金蝉怀里的苏八娘。小小的人儿被大红福纹厚袄子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喜庆又可爱的红团子。
“这是八娘吧?真是粉雕玉琢,惹人怜爱。若是我也能生个这么可爱的小娘子,我梦里都要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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