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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百花巷,霓裳阁。
天色尚未破晓,林四娘在管事没好气的谩骂声中惊醒,同一个屋子里十几个奴婢,不敢有一声怨言,个个都利索起身。
管事的吝啬,不许她们点烛浪费,她们只能在黑暗中穿上衣服,草草洗漱一番后,在一阵阵催促声中开始干活。
林四娘被家里卖给牙婆之后就被带到了这儿。这是牙婆在京城开的铺子,她四处去偏远的村子低价收了这些穷苦人家的丫头,调教一番后倒手卖给有钱人家当婢女当通房小妾的不少。
她已经来这两个多月了,规矩学了不少,还是没被卖出去。
林四娘生于一个贫农家中,祖母重男轻女,母亲终于在连生五个女孩后为家里添了个带把的,祖母总算给了她几分好脸色。
林四娘是家中的第四个女孩,下面还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妹妹和弟弟。
家里地少人多,饶是一家人再勤奋,也种不出多的粮食,为了维持生计,她前面的三个姐姐早早被安排着嫁了人家。
一家人每年就盼着家里的那块地勉强过日子,但是今年闹了灾荒,恐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弟弟是家里盼了好久才得的金疙瘩,被家里惯得目中无人,爱惹是生非,他一个使性子就把隔壁李家孩子的腿给打伤了。
李家也不是省油的灯,说是孩子伤到了筋骨,很可能留下隐患,吵着闹着要她家赔二十两银子才肯罢休,不然就要送弟弟去见官。
一家人早就温饱都成问题了,哪里拿得出这二十两,但祖母宝贝她的金疙瘩,见不得孙子受罪,可实在凑不出银子来。
瞧着一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四丫头,顿时有了主意,当即就和儿子商量着要给她找个人家嫁了,收点聘礼钱,孙子的事情就能解决了,而且少口人家里日子也能好过些。
林家四丫头是几个村子里出了名的美人坯子,性情温和、干活勤快,还未及笄,就有好几户人家想来提亲,但是祖母都没应下,无非是觉得聘礼给得太少,她甚至早就放出话来,谁家的聘礼最丰厚,谁就是林家的女婿,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件物什等人叫价。
可惜现在是灾年之秋,大家家中都不好过,就算有心娶亲,也难拿出让她祖母满意的聘礼来。
众人之中给得最高的是同村一个丧偶的老鳏夫,愿意出十两银子、一斤猪肉和一匹布,对于他们这种穷人家来说,这些东西得攒上好几年。
那老鳏夫家里只剩他一个人,有两亩良田,还自个儿盖了房,条件看起来是不错,但是年纪比林四娘的父亲还大上几岁。
虽然银子不够,但李家咬得紧,祖母这些日子也凑了些,林四娘心中忐忑,生怕祖母为了护着弟弟就这么答应了。
为了不被祖母这么草率嫁出去,林四娘只能四处寻法子。偶然听得有外地来的人牙子在附近收模样周正的女子,价钱给得比小地方的人牙子要高。
林四娘一打听,价钱五两到二十两不止,不少人家把闺女卖了,得了不少钱。情急之际,林四娘只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祖母。
祖母动了心思,好好打探了一番消息后,把林四娘带到牙婆面前,牙婆瞬间眼前一亮,不曾想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竟还能生养出这么水灵的女娃,瞬间觉得这趟走那么远不亏,她也不含糊,直接拿出三十两白银。
祖母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高兴得找不着北,担心牙婆反悔,二话没说扔下林四娘,自个儿揣上银子回了家。
林四娘就这么被卖了。她出门时还是清晨,父母已经去下地干活,妹妹和弟弟还在睡梦中,她在祖母的催促下关上生活了十六年的小院门,踩着朝露走了几里地,没能再踏上回家的路。
牙婆在他们这几个村子里买了不少妙龄少女,全塞进一辆四周封闭的马车里,接连赶了几天路,没有人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几次放风时间,都是深夜的时候,在荒郊野外,在林四娘眼里看来都是一样的林子,她早已分不清家的方向。
铁链声响,门从外被打开,车夫矮小的身影掩不住远处的华灯,黑暗笼罩他,衬得他脸上的刀疤越发狰狞,吓得车厢里抱在一起取暖的少女们发出惊呼。
“都下来,快点。”
中年车夫没好气的声音夹杂着忽近忽远的喧闹声,这才让一行人觉得有了人气。
夜色沉沉,林四娘下了车,还来不及多打量几眼,就被人推攘着进了院子。匆匆安顿之后就把十几个丫头关进一间屋子里休息,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干活。
林四娘这才知道,她脚下踩着的地界属于京城。
买她的牙婆姓孙,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为了不被官府找麻烦,在闹市区盘了个铺子,挂了个“霓裳阁”的牌匾,表面是卖布匹成衣的店,暗地里还做着买卖奴婢的生意,两头都赚钱。
林四娘来了这以后,先是和一众新来的一起跟着一些上了年纪的婆子学规矩,虽然规矩又多又精细,但总归是伺候人的活儿,她以前在家没少干,学起来也比旁人快些,那些学得慢的就会被罚没饭吃。
说来,这可比她家好多了,起码这里还能给她口热乎饭吃,有时候还能见到点油水,不比她家,一年到头都是野菜就粗糠,有口肉都是爹和弟弟的,她们几个做女儿的只能饱饱眼福。几天下来,林四娘就适应了这儿的日子。
霓裳阁待买的丫鬟被分为三等,根据等级不同所学的东西也不同。最次的一等模样普通,除了基本的规矩外,学做的是一些繁重的粗活,这些丫鬟买去后大多被安排在外院做粗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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