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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来时清和柔软,是在靖国的夜晚才会有的和风,而岁岁鬓角的发丝扬起,半掩着眼眸。
她仍是在看月的,清辉与眸光共映,透净得宛如一坛纯酿,却又实实在在地用余光观察了江休言上千次,看见他如何启唇又抿唇,看见他数次的欲言又止。
岁岁倏而笑了,道:“我是说,今晚的月色,好看么?”
江休言缓缓眨了眨眸,目光游移,顺着岁岁那道清透视线望向帘外。
原来,她方才以为自己是在看月吗?
“嗯,明天才是十五,”月至十五满,而江休言淡淡道:“但我更喜欢这时的月色。”
宫门口忽有一盏明灯缓缓移来,从夜色沉沉中走出一宦者。
宦者尖声问:“何人驻车于城门前?”
岁岁放下帘子,后知后觉他们早已到目的地了,她再看了眼江休言,一时心里剔透。
路途奔波,他本可以回宫洗沐歇下,褪去风尘,却为了不惊醒自己,又在这夜色中捱了许久。
江休言这时下车来,朝宦者道:“曾垂元,你何时守起城门来了?”
此刻夜幕浓重,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其实是不大看得清来人的脸的,但主仆二人都对彼此的声音太过熟悉了。
这名叫曾垂元的宦者闻见此声几乎是丢了手中明灯,眼里滚出一滴老泪来,小跑着上前几欲拥住江休言,但又观察四周,见有车夫及侍卫在,才堪堪急停了脚步,上上下下仔细瞧着江休言这段时日的变化,又一手握住江休言的腕,一手抹了把老泪。
曾垂元:“殿下,你一声不吭便去了大鄢,也不曾知会老奴,老奴实在是思念过度,便日日驻守城门,盼殿下归来。”
江休言似是习惯了曾垂元这过分殷切的态度,不声不响将他的手从自己腕上拧下来,回身行于马车,去接岁岁。
实则岁岁已是掀帘将要下来了,用不着人扶,何况她于马车上睡了许久,应是要比江休言更来得清醒些。
可那只手伸来,她迟疑片刻,又觉无需忸怩于这般小节当中,到底还是搭上手虚虚扶了一下。
曾垂元探着头一步一步好奇跟来,问道:“殿下,这位是?”
江休言:“大鄢怀初郡主。”
曾垂元忙揖身道:“哎呀,老奴失礼了,参见郡主。”
他如是说,却不似旁的下人般低眉顺眼,一道目光在江休言与岁岁之间游移着,尔后掩袖窃笑起来。
江休言轻微瞪了一眼曾垂元,知他心中猜着什么,便道:“我欲推行新政,还需先于本国试行,怀初郡主来是奉鄢帝之命督查,别无他意。”
曾垂元始才正经下来,“原是如此,殿下,郡主,莫在宫门前说话了,快快回宫,赶紧歇息才好,这一路定是疲惫得紧。”
靖宫中礼教不算严笃,岁岁随江休言一路行往东宫,途中所见宫人个个散漫却不失礼数,谦卑却不乏热情。
岁岁想,若换作大鄢,这般做派的宫人应是要挨板子的。
于那样的深宫中,要么驯化,要么独行。而如她这般早慧者,只得一边洞察世俗的残酷,一边拣尽路上的寒枝,因明锐而故作圆滑,又因清醒而无法随众,于是独自迎风,独自点灯,独自悬起暗夜的明月。
至东宫,有两名奴才出来迎见,来时不行尊礼,而是满目欣喜着道:“殿下,你终于回了,你不在时,南故仍是每天打扫宫苑,一刻也不敢懈怠。”
另一名奴才紧接着道:“南故这个爱邀功的,殿下你可别听他胡说,分明是我每天在整理殿下的寝殿,你只知偷懒!”
“你少污蔑我了,我干的活可一点儿也不比你少吧。”如是说着,这两奴仆便打闹在一块儿。
江休言并不恼于这些下人的调皮放肆,“南故,北知,去将西房收拾出来,此番大鄢郡主来,你二人不可无礼。”
南故与北知闻言,及时停下了打闹,乖顺着去收拾寝屋出来,尔后,江休言又唤来一名叫小池的婢子,一切打点妥当,才回了寝殿歇下。
小池亦领岁岁前往西房洗沐,她走在前头,时不时地回头与岁岁说着话,像是担忧她不适应此处般。
“郡主,我听说在大鄢凡事都得按规矩来,果真如此吗?”
岁岁轻“嗯”了一声。
小池嘟了嘟嘴,脑中思索片刻,又道:“小池明白了,小池会按照大鄢的习俗来服侍郡主,只是郡主莫要觉得南故与北知二人无礼,这些都是殿下应允的。”
岁岁自然看得明白,阖宫上下见他皆无畏惧,如见旧友般纷纷寒暄不已,全然不似大鄢所强调的主仆之分那般,如一个于天间,一个在泥泞中。
小池:“殿下说我们进宫来本就是为了讨一分薪钱,凭自己的劳力换取银两,并不低他人一等,因此也不必低声下气奴颜婢膝。”
“哦!不对不对,”小池忽地昂起头,停下步子,回头望着岁岁笑道:“在靖国的宫里,是没有‘奴’这个说法的,不论将军大臣,太监侍女,都只是一个职务的名称罢了,不分高低。”
小池转着眼珠儿思量道:“简单来说呢,我们都只是在皇帝这里讨营生,赚银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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