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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衣不蔽体的乞索儿猛然窜出来,力气之大,带着拴在一条绳上的其他人都七倒八歪。
她的头发打着结,简直比岸边的芦苇还要乱,一直垂到胸前,遮住了布满污垢的半张脸。
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见到萧夷光后,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她扑向萧夷光的脚下,跪在烂泥里,哭诉道:“八娘,八娘,是奴婢啊,奴婢是商音!”
落到牙侩手中的奴婢,大多在路上就倒了好几回手,遭受了重重折磨,心态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求生之意或求死之意都极重。
上官校尉与杜三娘自进门起就绷紧神经,早在商音喊出第一句时,她们就用身躯拦在萧夷光面前,生怕这人会做出什么疯狂行为。
下一瞬,两人的肩膀被推开,萧夷光跌跌撞撞地冲出保护圈,没有分毫犹豫的抱住商音肮脏的怀抱。
四轮车推到门边,元祯看向院中紧紧相拥的主奴二人,眉头上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商音是萧夷光的贴身婢女,元祯遇见她第一眼时,她穿着青绿的薄衫,任春风吹抚眉梢,驾着三马香车从长安繁华街头驶过。
为了驱赶萧夷光如云的追求者,商音扬着下巴立于翠微台前,用翠绿修长的细竹竿,笑着戏弄世家子弟,就连元祯也差点被她轻轻点着脖颈。
当时有多神采飞扬,今日就有多狼狈。飘扬的薄衫变作蔽体的蓑衣,商音如玉的脸蛋黑黄交加,比脚底的烂泥干净不到哪里。
看到两人久别重逢,院中其他奴婢奴隶想起自己乱世漂泊的命运,先是起了低低的呜咽,而后一传十,哭声诉声逐渐震天,路过听者无不受感染,心有戚戚然。
此处不是叙旧的地方,元祯吩咐苟柔将商音买下来,又教牙侩仔细留意兰陵萧氏京兆魏氏的人,若是碰着,就递消息给京口郡守,她自派人付银子来买。
听到元祯与京口郡守相熟,牙侩说什么都不敢要她的银子,并且还保证,三日内一定能联络到买下魏十三娘的流民帅。
————
回到京口营寨,元祯命张十一郎将司马侃及军中左右将军唤来,众人商讨不过半个时辰,当即在议事帐中定下了一件大事。
她说出今日在对岸的所见所闻,并指出:“京口两岸,流民多士卒少,迟早要生乱,与其由着世家买人为奴,营寨不如趁着秋熟粮多,招他们为兵。”
用流民抵御羌人的计策,明月婢在昨晚提过,元祯自个也思忖过类似想法,只是蓄养兵马需要军饷,国库因她大婚和西征豫州,已经囊中羞涩,这才让她一直犹豫。
今日听王大郎说起世家的疯狂行径,又亲眼看到流民的悲惨境遇,元祯再也坐不下去,她定下决心,与其便宜世家,不如京口郡上下勒紧腰带,养出一支可战之师。
“世家能在会稽之南开荒,京口大营也可以,南岸到处是荒地,将流民招来,忙时务农,闲时练兵,自给自足。”
司马侃第一个赞同,她早有此意,只是怕人说拥兵自重,才没有开口,这会有太女撑腰,当即就要大干一场:
“京口营寨屋多人少,还可容纳两万人,若将流民招来,不消再起屋建舍,立即可投入训练。”
“既然诸位将军都无异议,招兵一事就由曹楚将军负责。”
对着京口郡的舆图,元祯又与他们定下在何处开荒,购置战袍兵器等杂事。
京口郡是中郡,曹楚想到在开垦的荒地粮食成熟前,单凭一郡之力,是养不起两万多兵卒的粮饷,她提议不如先招五千,等明年收下粮食再扩招。
元祯否定:“招兵买马是大事,孤会去信朝廷,到时由朝廷承担大部分花销。”
顺利解决粮饷的事,相当于挪走了悬在心头的一把剑,众将听了元祯的保证,都喜笑颜开,唯有上官校尉心事重重。
招抚流民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若大王在朝,一定会支持殿下,但大王去了豫州,如今监国的却是元焘,他性子卑鄙阴鸷,恨不得置殿下于死地。
有他在其中阻挠,殿下根本筹备不出一两银子,招兵买马的计划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元祯好似浑不在意元焘,最后总结也是道:“你们的当务之急,是从世家口中抢下身子强健的乾元。”
流民中绝大多数人是中庸,只有小部分是乾元,因为乾元长得高大,没有走到江边,很容易半路就被中原的其他势力招揽去。
世家疯狂买人,首选也是乾元,其次才会要坤泽、中庸。
送走跃跃欲试的将领们,烛火后,元祯视线落到舆图的会稽郡,眼底的情绪复杂,嘴角浮现耐人寻味的笑意。
若是凑近了瞧,说是笑,也不尽然,元祯显然陷进了沉思里,那抹弧度或许只是她在无意识的咬牙,连带着嘴边的肌肉也随之颤动罢了。
她将杜三娘叫到帐中,两人低声商议一阵,旋即由杜三娘磨墨,元祯写了封信,交由她连夜送至建邺。
————
太女妃买回的三个奴婢,一个赛一个邋遢,像是有两个月没有洗澡,凑近了能嗅到股令人作呕的茅房味。
炊家子奉命搬起硬柴烧水,三只大灶一起开火,连烧两回,才让那蓬头垢面的奴婢彻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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