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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转身,接住差点没站稳的宋恒焉。他的身型毕竟摆在那里,我被他带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难知……”
肩膀处传来一阵湿意,我意识到宋恒焉居然哭了,心脏猛地揪紧,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的,恒焉,白任曦及时赶到了,所以我没被他怎么样。那人已经被我们扒光了衣服,在走廊里开裸身秀呢。”
宋恒焉紧紧抱着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他像被困在梦魇之中,颠来倒去地重复,“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应该跟着你来聚餐的……”
我愣了愣,眼皮迅速地变得滚烫起来。
在我当年和陈女士叙述那段遭遇的时候,也许我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我希望她可以给我一个紧实的拥抱,而后告诉我,“不是你的错,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如果是那样,无论我前面受到的冲击有多大,我都可以很快地恢复镇定。之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时,我也能够更加冷静地应对。
“恒焉,你看着我。”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许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换做以往,我会因为感到不好意思而更换一个隐蔽点的位置再继续说,但此刻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宋恒焉泪盈于睫,时不时哽咽一下,可还是抬起眼听我说。
“发生这种事,既不怪你,也不怪我。我已经尽力反抗了,你也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做这种事的人才是人渣,我们没必要因为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明白吗?”
宋恒焉顿了片刻,很轻微地点了点头。我摸出一张纸巾给他擦掉眼泪,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
“今晚让你在家里久等了,真对不起。现在,我们一起回家吧。”
那个人渣Alpha当然没想到,在走廊上丢尽脸面远远不是这件事的终结。一个颇有名气的精英律师事务所收集了大量他这些年犯的诸多罪状的确切证据,将他送进了牢里,没有翻盘的可能。
在做这件事之前,宋恒焉率先征询了我的意见。“如果我把他送进去,你会觉得我太过分吗?”
我转过头看他。天色漆黑,只有道路两旁的灯亮着光。我就在这阵漆黑里,简短地告诉了宋恒焉当年和今晚发生的事。
宋恒焉垂着眼坐在驾驶座上,方向盘被他捏得很紧,换个材质恐怕早就破碎了。他在问我,却不看我,因为怕我反问他有什么必要对一个Alpha报复到那种程度,怕我会在思虑之后对他说:不至于。
不至于。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经常是别人对我说,有时候是我自己和自己说。不至于,不就是受伤了吗,不就是被侮辱了吗,不就是父亲出轨了却还没和母亲离婚吗,不就是妈妈偏心了点吗,不就是这些谁都有可能会经历的事吗,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真的不至于。
“怎么会?”我看着宋恒焉,他在极尽全力控制自己,从看到我肿胀的脸开始,他就打算冲上去,直接弄死那个Alpha。可是那么做会让他自己也身处险境。冲动的后果如果只需要他一个人承担,他会毫不犹豫。但是他的未来里已经包含我了。他务必要顾虑周全,否则波及到我,他消受不起。“这种人渣,对他做什么都算便宜他了。”
要是那个Alpha行得端做得正,宋恒焉再怎么做手脚也奈他不何。能被送进去,说明他本身就很有问题,而宋恒焉只是让人挖出了那些问题而已。
有那么一刻,我脑海里的确短暂地、惯性地冒出了“不至于”。在陈女士的教育理念里,吃亏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可是这种念头很快就泯灭了。我觉得至于,宋恒焉也觉得至于,那就是至于。
周千澍在一个星期后才得知这件事,宋恒焉权衡良久,还是觉得对方作为我的亲生哥哥,对这种事有知情权。周千澍首次对宋恒焉的所作所为表达了极为含蓄、短暂的赞扬。在那之后,陈女士也知道了,于是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在我和宋恒焉窝在沙发上看剧的周末。
我没有打算要从陈女士那里得到安慰。这太奢侈了,以我们一贯的相处模式来说。但我确实预估不到,在知道我的遭遇后,她第一时间输出的还是训斥,“周难知,你怎么搞的,怎么老是会被这种Alpha缠上?你是不是又忘了喷抑制剂?你本来就这么不靠谱,一点小事都能忘记……”
宋恒焉就在旁边,我没有刻意调低话筒音量,陈女士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只是从宋恒焉的神色和立即伸手抽纸的动作看出来,我有可能在哭。
落入他怀抱的同时,我挂断了陈女士的电话,将她拖进了黑名单里。动作之熟练让我自己都诧异了。也许过去很多个日子的很多个瞬间,我都想要这么做,然而终究只是想想,没有勇气付诸行动,毕竟无论如何,陈女士都是我妈。没有她,我就不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时候我就很需要“不至于”。好像只要对自己多说几遍,一瞬间承受的巨大冲击都得以消解。
宋恒焉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从那规律的轻拍里捕捉到某种兆头:我大概不会轻易地将陈女士从黑名单之中放出来了,除非她先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向我道歉。可是她绝对不会的,在她看来,我才是那个不孝顺的、要向她寻求原谅的人。从小到大,也只有我向她请求谅解的份。我们俩母子间的脆弱关系,一直就靠我单方面的低头、容忍和退让来维持,这么些年向来如此,倏然截止于今日。
而我不再为此感到愧疚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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