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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一切都已百无一失,但并不代表司渊渟就没有压力。
事实上,楚岳峙于众人眼前领旨称帝之前,司渊渟的神经一直都绷得很紧,再加上司竹溪嫁给楚岳峙后,他与楚岳峙也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夜夜相伴,因此他夜里又开始出现难以安眠的状况,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司渊渟又再比之前消瘦了不少。
司渊渟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想要在事成之后放弃自己的生命,他有了在乎的人和事,也因为重新开始去在乎,所以更害怕也更不能承受失去。
稳婆抱着婴孩出来时,司渊渟看都没看那婴孩一眼,在楚岳峙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就冲进屋里去,看到吕太医已经和另一名稳婆一起将司竹溪扶到床上时,他咽了下喉咙困难地开口:“拾喜,拾喜怎么样了?”
吕太医正在给司竹溪施针,听到司渊渟的问话,沉稳地答道:“司公子请放心,王妃虽因生产而力竭暂时失去意识,但性命并无大碍,只是接下来必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才能恢复。”
“当真,无碍?”司渊渟像是不敢相信,他看到了地上的血和秽物,一想到那是司竹溪撕裂身体生下孩子时所流的血,他就感到害怕。
为司竹溪落下最后一针,吕太医直起身擦擦双手,而后回身看司渊渟,道:“王妃是习武之人,身体比寻常女子要更强壮些,虽确实在一开始难产以致王妃受了不少苦,但生下婴孩后老夫及时为王妃喂药施针,老夫可以性命保证,王妃无碍。”
楚岳峙也紧紧握住司渊渟的手,与他说道:“吕大夫医术精湛,既然吕大夫说无碍,那我们相信吕大夫便好。”
吕太医看向楚岳峙,想到楚岳峙与司渊渟应当是从皇宫里赶来的,也就意识到宫变应当已经结束,当即便向楚岳峙下跪道:“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已不再是太医,便也不能再自称为“臣”。
楚岳峙愣了一下,还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跪拜,顿了顿才道:“吕大夫快免礼平身。”
一旁的稳婆跟着吕太医一同下跪,她是司竹溪早前就找好的稳婆,只知道这孩子的月份跟对外公布的不一样,其余的一概不知,然而昨夜宫里发生巨变楚岳峙深夜带兵回城勤王救驾,已是全京城皆知之事,现在又听到吕太医称呼楚岳峙为“陛下”,她惊疑不定之下只敢趴伏在地,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稳婆先出去。”楚岳峙挥挥手,那稳婆急急忙忙就爬起身来躬着身退出了房间。
司渊渟快步走到床榻边,他犹自心慌难安,又伸手到司竹溪鼻下探到确有鼻息后,才终于定下神来。他并不习惯于人前如此失态,渐渐冷静下来后,看向吕太医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尴尬。
楚岳峙也走了过去在司渊渟身边站着,继而对吕太医说道:“吕大夫,很快楚岳磊驾崩并嗣位于朕的诏谕便会颁布,礼部尚书吴永廉也已经召集礼部官员商议楚岳磊的谥号,稍晚朕也必须与司公子一同返回宫中,处理楚岳磊的丧事。朕知道,拾喜现在不便移动,故而会待她情况稳定后再派人来接她入宫,也会派人守卫这安亲王府,从现在起,朕重新任命你为御医。”
本已起身的吕太医闻言当即又要下跪,他有话想说却被楚岳峙制止道:“吕大夫,请先听朕说。孩子朕不会带走,以免拾喜醒来见不到孩子担忧。朕知道,吕大夫认为自己加害楚岳磊有违医者仁心,本想往后四处游历行医救人,以此赎罪。然医者也是人,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而朕身边虽已有林亦,但司公子的状况唯有你最清楚,朕实在不放心交由旁人,故而请吕大夫能看在司公子这些年的庇护与成全的份上重回太医院。”
吕太医是为了要为妻女复仇,才会用医术来害人而非救人,因有违医道故而他一直以来也深感罪恶,连名字都不愿告知旁人,只让人以大夫相称,也以此提醒自己日后切不可再害人。
此刻听得楚岳峙的话,吕太医内心挣扎,他垂目看自己的双手良久,又抬头看司渊渟与司竹溪,最后长叹一口气,下跪道:“老朽的确欠了司公子太多,愿以余生尽忠偿还此恩。”说完,吕太医从怀中取出一药盒奉于楚岳峙,道:“此乃陛下之前交待下,为司公子调制的丹药,前日刚刚炼制好,现下正好可给司公子服下。”
楚岳峙微觉恍惚,他伸手去接过那药盒,打开看到两颗黑色药丸并列其中,眨眼一看与寻常的丹药并无不同,但他知道,只要服下这药丸,此后司渊渟生他便生,司渊渟若死他也会随之死去。
吕太医看到楚岳峙接过药盒后略显失神的模样,以为他是得到帝位后对服下这蛊药有了犹豫,于是开口:“陛下,若是……”
“吕太医。”楚岳峙打断吕太医的话,趁着司渊渟心神仍牵挂住司竹溪,注意力并未在他身上的此刻,先行取出药盒里其中一颗药丸收于掌心,然后才看向吕太医,道:“去替朕端杯水来。”
被楚岳峙坚定不移的目光望住,吕太医心神一凛,不禁为自己适才的猜测感到汗颜,楚岳峙与司渊渟之间的感情远非常人可理解,到底是他太过狭隘。
连忙去外室倒来一茶杯的水回内屋,吕太医还未走过去把茶杯递给楚岳峙,楚岳峙便已先行过去接过了吕太医手中的茶杯,同时藉由此背对司渊渟将自己掌心药丸吞服。眼也不眨地直接将药丸咽下,楚岳峙面不改色地端着茶杯又转身回到司渊渟身旁蹲下,把药盒递到司渊渟眼前,药盒里的那颗药丸已被拨弄到正中央,楚岳峙仰视司渊渟,道:“司九,先把药吃了好吗?”
“……药?”司渊渟刚刚一直握住司竹溪冰凉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刻楚岳峙蹲在他跟前了,他才回过神来,看到楚岳峙手里的药后,皱眉道:“这是什么?”
“你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我心里担忧便让吕太医给你另外炼制了调理的丹药,你刚刚这样激动,我怕你又伤身了。正好吕太医已经把丹药炼好,你便现下吃了吧?也别让我总是担忧你的身子。”楚岳峙与司渊渟说话时眉眼温顺话声也轻和,连半分对旁人说话时所带的威严都没有。
司渊渟看着那盒中的药丸,只以为是与之前一样的寻常补身丹药,未有多想直接便拿起而后接过楚岳峙手里的茶杯将药丸和水吞下。
在司渊渟服下药丸那一刻,楚岳峙匆忙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眼中骤生的湿意。
杀楚岳磊时不觉,在众人面前接过遗诏时也不觉,便是接受众人的臣服朝拜成为大蘅国的君王时亦不觉,直到此刻司渊渟与他一同服下这“渡君”,他才真正地感到自己此生得偿所愿。
唯有与司渊渟同生共死,才是楚岳峙一生所愿。
见两人都吃下了药丸,吕太医继而交待道:“此丹药发挥效用时,司公子兴许会感到少许不适,请勿要担心,稍作歇息便好。”
楚岳峙“嗯”了一声未有多言,本欲与司渊渟说他们先出去让婢女来帮司竹溪把身上的脏衣给换下,不想司渊渟已然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镇静从容,扶着楚岳峙的手臂带他起身,道:“回宫吧,万事初定,眼下还有许多事需要由你定夺。”
“那你呢?不随我一同回宫吗?”楚岳峙不确定地问道。
司渊渟像是没想到楚岳峙会有此一问,理所当然道:“我自然会陪你一道。竹溪有吕太医照料,我便是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楚岳峙也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听到司渊渟这般说后心里才放心下来,道:“嗯,那便回宫吧,这宫变也的确尚有许多需要处理之事。”
宫变虽由赵曦月发动,然而兵部尚书赵宾既然是可用之人便意味着最后的罪人绝不会也不能是赵曦月,所以发动宫变之人到底是谁,原因又是什么亦必须在诏谕颁布前给大臣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还有那些暗军与锦衣卫,什么人能留什么人不能留都仍需商议。
宫变虽已结束,却又尚未真正结束。
最后交待吕太医务必好好为司竹溪医治,万不能让司竹溪因难产而落下什么病根,司渊渟与楚岳峙从屋里出来,见那婴孩已经被清理干净包在襁褓中被奶娘抱在怀中安睡,许是因为刚出生之故,看起来皱巴巴的十分难看,司渊渟只看了一眼便不愿再多看,倒是楚岳峙上前去仔细端详了一会,颇有几分欢喜地说道:“这便是朕的皇儿,这双眼睛长得可真好看。”
司渊渟略觉无语地看过去,道:“哪里就好看了?”
楚岳峙轻声低笑,答道:“像司家人,都是丹凤眼,朕喜爱得很。”
这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只以为是婴孩长得像司竹溪而让楚岳峙感到高兴,但司渊渟,还有傅行云、林亦等熟知内情的,自然知道楚岳峙的真正意思。
无奈地摇头,司渊渟再看那婴孩两眼,依旧不觉得好看也并不觉得那婴孩有一双丹凤眼,可见楚岳峙确实喜欢那婴孩,也不想拂他的意,只好道:“身为男儿要那样一双丹凤眼有何用?”
楚岳峙淡淡笑着,以唇形无声地向司渊渟说了句:好看,像楚七与司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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