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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烛影恍恍,角落阴影里的张月清和张月萍将光秃秃的手腕往袖子里藏了藏,脸上流露的更多是艳羡。大娘子并不待见她们,日常用度仅是过得去,张月盈腕间的那只芙蓉玉镯是想都不敢翘想。更别提府上的事,今天这般人手告急,都压根就不让她们插手,她们这对姐妹只能闲得在院子里一起喂鱼,至今连账本都看得不是很明白。
楚太夫人被请上了上,额前精致的苏绣抹额上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阳绿翡翠,衬得她整个人贵气十足,瞧着比长兴伯还有气势。
寿星公长兴伯在左下第一的位置落座,捋着胡子看着小辈按着排行一一给他拜寿。
张月盈从容淡定地送上了一件平平无奇的紫竹摆件,寓意节节高升,和张月芬亲手所做的针脚细密、刺绣繁复的长衫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
长兴伯也不在意这个,摆摆手让她退了下去。
眼看扳回一程,张月芬面色趋缓,整个人又透露出一种高门贵女的淡定自若。
宴席很快开始,张月盈坐在张月芬和张月清之间,正要去夹面前的一道鱼脍,就听右边的张月清问:“听说有人给父亲送了一件半人高的珊瑚树是不是真的?”
她和张月盈同在风荷院,有那么几分可以说话的交情。
张月盈摇摇头:“没有的事,下人传得夸张了,其实是鸿胪寺少卿送了伯府一串品相不错的红珊瑚珠子。”
“嗯。”张月清点头,“我就是好奇。”
张月萍胆子大,也来插话:“书院的文教习让我们画麻雀,可我画出来的总是胖胖的,韩十一姑娘说我画的是走地鸡。五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个……”张月盈卡壳了片刻,语气很不确定,“大概……多练练?”
张月芬扫了三人一眼,不屑道:“画这种东西,有些人的天分就在那儿,任凭如何苦练灵气都是不够的,还不如趁早寻些擅长的东西。”
张月清不敢反驳:“四姐姐说得是。”
“可这世上能书善画的人那么多,也不是个个都天赋绝伦,寻对了技巧便是。”张月萍固执道。
眼见张月芬不满地皱了皱眉,张月清忙拉张月萍的袖子,示意她先服个软。
几人声音压得并不低,大冯氏一早便现了她们的动静,忽然起身向长兴伯敬了一杯酒:“妾身祝伯爷您日后仕途顺遂,长乐安康。”
小冯氏亦不甘示弱:“妾惟愿夫君事事心想事成,如意安乐。”
见两位妻子如此捧场,长兴伯当然不会推拒,手执白盏一连饮尽两杯。
席间四个姑娘的争执就此揭过。
若说这次寿宴最为特殊的便是长兴伯的几位小娘也获准列席,虽然是末位,亦是极大的体面。
两位夫人过后,就轮到她们走到堂前向长兴伯敬酒。打头的是张月萍与张月萍的生母木小娘并周小娘,最后出场的便是近日最为得宠的于小娘。
灯火照映下,环姿艳逸的年轻女子脚步轻移而来,容色晶莹如玉,恰如花树堆雪,长眼妩媚,更添几分我见犹怜,虽衣饰素净,仍姿容难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小冯氏冷哼一声,面露不满:“狐媚子。”
于小娘自张月盈席前款款而过,红衣少女眼神一震。
恍若纱笼月淡色,又似浮香绕曲岸。
素白披帛掠过鼻尖,于小娘身上飘来了久违的香味。
第14章戏里戏外好一个父子修罗场!……
世面上的胭脂,滟滟芳华称得上独树一帜。除去以胭脂虫、洛神花、珍珠粉、雪莲末等调色,令肌肤粉面覆雪,另用了龙脑、沉香并玫瑰油等名贵香料调味,可谓色香俱全。
这种胭脂是张月盈在扬州闲来无事时调的,因价格高昂,工序复杂,直到开了玉颜斋才真正面世。轻轻一嗅,她便分辨出于小娘身上散的就是滟滟芳华的香味。
张月盈有一搭没一搭地拈着盘里的豆腐块,眼神却渐渐飞远,长兴伯正含笑饮下于小娘奉上的一杯清酒,交还酒杯的时候,还在她的纤纤玉指上轻抚了一下。于小娘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整个人似朵娇羞的蔷薇。
坐在长兴伯下的张怀瑾闷头连续灌了几杯酒入肚,不知是不是张月盈看错了,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缭绕在于小娘周围。
张月盈的目光在三人间流转片刻,不禁感叹——
好一个父子修罗场!
不是张月盈想不到,实在是不敢想。
二堂哥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对父母唯命是从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和父亲的宠妾私会。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妈文学就这样水灵灵地照进现实了。
这瓜大的,她都快吃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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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正堂外搭了一个简易的戏台,家里养着的一个小戏班,家宴进行到一半,她们便粉末登场,扮相传神,戏腔铿锵,轻易便赢得了满堂喝彩。
张怀玉闹着要看武松的故事,长兴伯一向疼爱这个幼子,便令戏班随意作上一出。
或许是中间传话的人出了差错,戏台上竟演起了武松杀嫂报仇这出戏。
台上武松身披皂衣登场,手持五尺长棍,舞得赫赫生风,几番求索,查清了兄长去世的真相,又摆下宴席,手刃了毒妇,以告慰武大郎在天之灵。
点戏的张怀玉老早就被大冯氏捂住了耳朵,戏里的内容实在不适合五岁小儿听。
虽则这出戏与寿宴多少有些不太匹配,但戏里演得也是惩恶扬善、恶有恶报的故事。
大冯氏嘱咐贴身大丫鬟将张怀玉带回东院休息,又赞长兴伯道:“若谷阳县也有伯爷这样一位贤明的主官,断案入神又不畏惧那西门庆,武松也不必因报仇而犯了国法了。”
“你呀你啊。”长兴伯早年曾在刑部短暂任职,这话正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戏台上的阴差阳错也变成了恰逢其时。他索性同意了张怀英从前院搬回东院。
大冯氏却拒了:“男儿岂能长于妇人之手,有伯爷教导,定胜过妾身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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