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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医师似是见惯了医院里发生的种种颠覆人性的事件,秉持医者的职业素养,当即意味深长地道:“里面躺着的同学,身上穿的衣服裤子和脚上穿的鞋袜,包括他洗头发洗澡用的双合一的沐浴液,加起来还不到两百块钱。以全网最低折价五百九十八块钱一瓶的桑落酒,保守估计,他最少喝了两瓶以上的量。而且,两个星期后如果果康复不了,他可能永远失声……”
“失声是什么意思知道吗?”主任医师见几个男生无动于衷,不肯说实话,强调道,“失声就是永远变成哑巴,说不了话。哭也哭不出声,笑也笑不出声,别人骂他他也只能听着忍着不能反驳……以后毕业了,想谈一个女朋友都艰难,更别提找工作了……这个世界是灰色的,谁会放着正常人不用去用一个残疾人……”
小麻雀和钟海等人呆若木鸡,沉默着没有言语。
“还有,他肺部也有感染,离不开呼吸机……”主治医师叹了口气,“这几天只能吃流食,接下来的费用谁来摊,你们自己商量……”
“我去缴。”小麻雀不等医师说完,跑了。
——
我在医院一连躺了四天,时昏时醒。
昏迷的时候总是梦见苻清予,梦见他蹲在那个小门里以幽怨的眼神看我,吓得我醒来时常常满头是汗,不敢入眠……
可即便是醒着,我也不得安宁,我总疑心那个叫“萧哥”的再叫人来害我,所以每次有人敲门关门,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分外在意主治医师和护士的一举一动。
直到第五天上午日上三竿,身体才开始慢慢有知觉。能对主治医师说的话做出摇头点头的反应。因此得以按照我的意愿换到普通病房。下午,还与小麻雀、钟海、卫薇等前来看望我的同学见了面。
“我们帮你跟许老师请了假,等你好了再回去上课。”小麻雀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歉意,眼皮底下都有黑眼圈了。
“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打字告诉我们。”钟海从宿舍里带回了我的书包,从里面摸出我的二手手机,放在我的手心里。
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你请假,顾清予也请假了……咱们班抄作业都不知道找谁了。”卫薇冷不丁说了一句。
从别人口中听到最不想听的名字,我眼眶湿润,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先出去吧,他困了。”小麻雀说。
“刚醒呢,我还没说啥呢咋又困了?”钟海说。
“就是,我们好不容易来看他一次,还是逃课的呢,大老远跑过来,好歹让我先吹会儿空调休息休息吧。”卫薇说。
“你们太吵了,出去!”小麻雀生硬地说。
“那你呢,你咋不走……好吧好吧,我走,你瞪我干啥,又不是我害他的……”卫薇嘟囔着出去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静得能听见我自己佯装睡觉的呼吸声。
“龚铭允……”小麻雀留了下来,走到床边,在离我特别近的地方说话,“我昨天找我姐夫查了监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你那天晚上出ktv之后遇到谁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报仇……”
报仇?武侠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居然发生在我身上,我突然有点想笑,闷着肚子低低地咳了一声,嗓子眼里依旧是疼的,只能调整呼吸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究其原因,谁也怪不着。
小麻雀,他请喝酒,是我自己愿意去的。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是谁也不愿看到的。
就像沈医生给我喷催醒剂,是为了我好,只是这样反而害了我……
这几天的住院费用都是小麻雀掏的,他怕事情闹大,趁没有人的时候,经常在我耳边请求我,让我不要报警,他会想办法治好我,让我不用担忧害怕。
我听习惯了他安慰的话,现在他忽然说要帮我报仇,我觉得很没有必要,轻轻拍了拍被子。
他伸过手来,我缓缓睁开眼,在他手心上写字,说:不用,我自己处理。
他脸上忽然露出凌厉的表情来,盯着我发脾气说:“你告诉我你怎么处理?嗯?你被人下了药都不知道……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
你叫我怎么放心……他声嘶力竭地这样说。
我突然有些感动,在他手心里写道:谢谢你。
他不说话了,坐在一旁的软垫矮凳上生闷气。
——
住院的第六天,10月5日,星期四。
班上的同学都在学校上课,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无聊,点开手机听音乐。
以前,能随意说话的时候,我听的都是流行音乐,偶尔还能跟着哼两句,现在说不了话了,我忽然喜欢安静,喜欢听轻音乐。
播放量最多的是《织女心丝》笛子版,空灵又忧伤的曲调。
合了眼,就仿佛身处空谷之中,偶尔还能听见海浪翻卷拍打山崖的回音。
“龚铭允!”一个清朗明亮的声音突然将我唤醒了。
门“咚”的一下被推开了,我惊了一下,心脏骤停,突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英俊的面孔。
“你躺在这干什么?”顾轶穿着白大褂,手里握着一堆资料,低头俯视着我,摸着我数日以来一直低于常人体温的脸,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你说话啊,你哑巴了?”
“你小点声,顾轶,我是叫你来想办法的,不是叫你来吼人的。”主治医师两手插兜走了进来,支开顾轶,低声道,“电话里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被人下了药,吸了海乐西片。说不了话,好几天了还是这样。现在身体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能动弹了……就是这嗓子……我是尽力了,就怕时间越拖越长……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一直这样就有点悬,才叫你来的……你这是啥表情,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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