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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放心了吧?”张怀凝对着实习生笑道:“我说了他就是那种脑子缺根筋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看着很高大,很吓人,其实是吃素的。”
打发走两个实习生,张怀凝不禁感叹道:“张盛这小子心眼挺多的,知道从我这里来探口风,还不是主动提,让小赵来帮忙。”
她笑着拍拍杨浔的手背,道:“不过这样也好,你这种傻乎乎的实心眼,专克他这种心眼多的。”
杨浔又打了个哈欠,道:“你不喜欢他啊。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心眼多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
“檀宜之也是这样的吧。”
“好端端的你干什么提他啊?我真是弄不懂你,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怎么总是语出惊人?”
“可能吧。你吃烧鸭饭吗?"他还是一脸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认真听。
杨浔和张怀凝先是同学,再是同事,可谓缘分匪浅,掐指一算,他们认识也快有十年了。
刚入学时杨浔很少说话,也没什么朋友。同学们都偷偷给他取外号叫假混血,因为他人高马大,轮廓深,眼睛颜色又比多数人浅一号。
他还是个木头般一成不变的闷人,从言谈举止一路扩展到衣食住行。他每天吃的菜都很固定,早上豆浆一个包子,午饭是青菜鸡肉或者鸭肉,晚上多半会吃面。他的衣服也总是那几套,不是黑就是棕。
起先同学们都以为他不爱说话是普通话不好。后来才澄清,原来他就是本地人,甚至不幸长相成熟,看起来像是留级生,其实比张怀凝还小半岁。
当时入学分大月龄小月龄,张怀凝是前一年十月生的,杨浔则是后一年五月,还正巧是同日不同月。
那时张怀凝有几个玩得熟的朋友,都拿她打趣,道:“小张同学你啊,集体意识不行,应该多多帮扶小杨同学,让他尽快融入集体。”北方人说话就是容易有官腔,“他这个小月龄的情况很典型啊,因为小一岁,一直慢人一拍,凡事都躲在后面。你作为这个同乡,要好好照顾他啊。”
换做别人,听了这话也就一笑了之。可张怀凝却当真,因为她发现杨浔好几次偷偷摸摸跟着她。她单方面认为他是害羞,隔天就在食堂端着餐盘找杨浔搭讪。
张怀凝道:“听说你比我小啊,嘻嘻,你这长相真没看出来。”
“你专程来就和我说这个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来夸你。你这个长相很抗老,二十岁长得跟三十岁似的,三十岁还长那样。怎么了,生气了?”
张怀凝故意气他,他也不上套,就眨巴眨巴眼睛,睫毛摇得和蒲扇似的,良久才吐出一句,“噢,我吃好了,先走了。”读书时他的脾气可比现在冷多了。
之后又试了几次,关系始终没改善,屡战屡败,不得亲近,张怀凝终于熬到自己生日。为了叫杨浔去生日宴,她还请了一圈同学作陪。她是下了血本要大肆热闹一番:大蛋糕,好餐厅,包场的私人影院,还带了两瓶酒。她知道杨浔在领就学补助,特意不让他付钱。
可生日宴上,杨浔还是落落寡合的,吃得很少,也不喝酒。
张怀凝本想哄他喝两口,他却道:“我不喝酒,我爸以前喝醉了一直抽我。可能有遗传,说不定我喝醉了也打人。”
“你也不要这么说,那是你爸有问题,你不会这样的。”
“这倒是,我爸不喝酒也抽我。”
张怀凝无话可说,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他好像存心要她尴尬。她也厌烦起来,下定决心以后不理睬他。
我张怀凝绝顶聪明,怎么可能对感情的事不开窍呢
生日宴后,同学们说说笑笑都散开了,唯有杨浔一脸紧张,退进阴影里,转身折返回去。张怀凝弄不懂他,便悄悄跟过去。
原来杨浔跑回了饭店,想偷偷打包生日宴的剩菜。他对服务员说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对,请不要收,我都打包,带回去吃。”服务生走后,他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张怀凝。
杨浔低头不看她,道:“下次别叫我了,给你买礼物花光了我的钱,我饭卡里还有25块。”他送的礼物是一件土气的毛线衫。他亲手织的,但羊绒线也不便宜。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我是不是伤害到你了?”她哭了。世界辽阔,阶级狭窄,她那聊以自慰的善心太虚伪。
“你有病啊?我没钱,你哭什么?”
张怀凝哭得更厉害了,索性蹲下来,连走到门口的服务生都吓跑了。
“喂,我的打包盒。”杨浔慌乱起来,倒没去追,揪着衣领把张怀凝拽起来,强硬地塞给她一包纸巾。“你别哭了,我无所谓,是我活该,自尊不能当饭吃。”
桌上有吃剩的吐司。张怀凝从来不吃吐司的边,就随手丢在餐盘里,杨浔拿起来,撕掉她咬过的地方,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嚼了嚼,咽下去。
后来她才打听出来,杨浔没有妈妈,爸爸是赌鬼,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常穿的那几件衣服都是他从家里偷来的,不常换,因为偷少了。
之后张怀凝就算缠上杨浔了,碰面就请他吃饭,还故意在他面前摆阔,就等他开口借钱。其实姐姐死后,她手头也没什么钱,父母看管得严,生怕她读了书就要往外跑。姐姐一死,她的婚姻就是他们能置换的唯一筹码。
直到那天杨浔找上她,支支吾吾道:“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啊……我……”
“要多少?五千够吗?还是八千?你缺钱就来找我,千万别去借贷款,会越滚越大还不上的。”张怀凝窃喜,就等着他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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