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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凝去病床探望了小陈,道:“哪里不舒服啊?”
小陈道:“我没有不舒服,已经没事了。”
“可是你爸说,你得了严重的病,病名是‘不想做作业,只想打游戏’。”她装得一本正经。
小陈笑嘻嘻,“我们班上都有这个病。”他又转向陈先生道:“我们回家吧,我生病是不是要很多的钱,我没有特别难受。我丢一次垃圾五块钱,这要丢几千才够。”
陈先生道:“你爸我有钱的,别想太多,以前说没钱是让你节约点。”自然是谎话,看他的衣着就知道手头并不宽裕。之前杀妻的女人家属并不愿意多赔偿,打官司也是劳心劳力。
和去年一样,小陈已经不难受,想要出院。哪怕张怀凝故意吓唬他,觉得不痛很反常,要抽脑髓液,他还是肯定自己一切正常。
张怀凝给他做了内科查体,又做了腰穿。没用多少降颅压的药,可他的颅内压却恢复正常了,也不见任何感染。
她踌躇许久,还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拉来陈先生,悄悄道:“说来很离谱,其实我觉得你儿子可以出院。他有蛛网膜囊肿是肯定的,但医学上都不清楚具体的原因。有一部分人的蛛网膜囊肿是能缓慢消退的。你可以先把他带回去,如果一切正常,下个月再来拍片,看看囊肿是不是消退了。开颅手术终究是有创伤的,还要你全程陪护。”
陈先生道:“不开刀,当然好,可是风险呢?”
“风险就是万一病情恶化,紧急手术结果未知。万一脑组织受压迫,或是囊内出血,都会有生命危险。”对张怀凝而言,另一重风险就是显得她挟私报复。王医生建议手术的病人,她偏要让人出院。
意外之外,陈先生爽快地答应了,“好,那就出院,我信得过张医生你。我爱人那时候,你们也是尽心负责的。”
提及他亡妻,张怀凝良心隐痛。冷医生骂她冷漠,也不无道理。甚至连陈先生会再来找她,都使她受宠若惊。“你还是很相信我们的啊。”
“那肯定的。你们都是好医生。”
她忍不住有些难过,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辜负了他,转念又看不起自己,几句好话又让她动摇了。一狠心,她便告诉陈先生,道:“假设当初你妻子的问题,医院方面有其他打算,有考虑过用进口特效药增加一种可能,但是内部有人反对,你会怎么想?”
“反对的医生总有反对的道理啊。”
“如果当时是我反对呢。”一种破罐破摔的打算。她以最大的恶意想道:投诉去吧,打官司去吧,等老娘跳槽去私立当副院长,就有共享的百万法务了。
陈先生却只是皱眉,担忧地盯着她,道:“张医生,你是不是一直在为这件事揪心啊?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还听说为了我爱人的病,你和冷医生吵架吵到昏倒。
张怀凝急道:“我没昏倒,昏倒的是杨浔。”陈先生评价那么大个子竟然如此弱柳扶风。她问道:“你还是愿意相信我们,是吗?”
“我想不到不相信你们的理由。”
“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日子很难熬?”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休息过来就好了。”
张怀凝好像在虚空里捕捉到一些依靠,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还是隐隐怅惘。很快王医生就找到她了,果然是质疑的口吻,道:“你怎么就让他儿子出院了?”
张怀凝道:“有很复杂的医学考量,病人家属也同意了,出问题我会负责。”她不想再解释更多,看到王医生的脸,就心浮气躁,“你可以信不过我,但家属信得过就好。”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误会?”
“怎么敢啊。”张怀凝笑着要走,王医生想要挽留,可恰好冷医生进来,用更不客气的语调,道:“这谁啊?您怎么屈尊降贵来我们这里啊?”
王医生是显而易见的难堪,轻轻叹了一声,带着歉疚的笑。张怀凝看他如此姿态,忍不住又有些同情。想往上走,终归是人之常情,王医生是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能抓住的也不过是从天而降的蛛丝。
他用打商量的口吻,对张怀凝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他们家那个情况,以后定期来复诊肯定是要找你的,你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张怀凝反问,道:“谁说我要走了。”
“那就好了。我就是随便说说。”王医生说完,弓着背就离开了。如果院长真的中意他,张怀凝倒也能找出个理由,王医生没城府,又不是冷医生那般天真的莽撞,由他去分院,至少处处都在院长的掌控中。他到底还是个温厚的人,又或是问心有愧,儿科问起来,他说是和张怀凝商量好,建议的出院。
送完陈先生的儿子办完手续,张怀凝百感交集着便熬到下班了,杨浔拉着她进车里,着急忙慌往家里开,“你想做吗?”
“啊?”
“我脑子很乱,你脑子肯定也很乱,分泌点多巴胺,大家冷静一下。”
杨浔是个不走常规的天才。杨浔是条精力充沛的野狗。杨浔总算被工作逼疯了。三个念头同时挤进她脑海,她迟疑片刻,道:好啊。”
三个念头汇成一个结论,杨浔现在很需要她,她也离不开他。
杨浔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捡他那件破洞毛衣。他真不该买清仓打折的衣服,没几件是合身的,接缝处都是扯破的洞。他一并帮张怀凝捡起衣服,道:“我有话和你说。”
张怀凝道:“其实我也有。”她先说,“我们其实可以给文若渊一点钱,帮他先挺过去,就当借的,没到第四期,大有治愈的可能,看看能不能商量停职。化疗免疫疗法再加靶向药,希望很大的,过几年也能回来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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