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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道到底也不过少年人,辩出了血性,眼瞅着杨心问言辞间下的明晃晃的套,也不顾对方翻黄倒皁,冷道:“你说是那便是了。”
“这样便生气了,那老头儿本来就该骂。”杨心问吸了吸鼻子,自一旁又拿起那笔,在空中瞎比划了几个字,“况且若换作我,街上的流浪狗咬了我一口,我自然是要把它抓来做狗肉汤,若是富贵人家的狗,我不敢当街咬回去,也要寻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非把那狗药死不可。”
陈安道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一时窜上来的心火,沉声道:“山门规矩还有许多,你既入了山门自当遵守,若是行事出了差错也自有惩戒。至于你如何想的……法不诛心,我不欲多管,且你年龄尚小,心性未定,日后受了教化,自然会有所通悟。”
杨心问又抽了张新纸,一边拿镇纸一边问陈安道:“师兄说我年龄尚小,那师兄又几岁了?”
“我长你不少,虚岁十五。”
“我年十三,你也不过大我两岁,那不还是个小孩儿吗?”
陈安道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终于站起了身,不去看杨心问一脸就是要惹他生气的欠揍模样,开口道:“宗门衣物我已给你带到,明日出入时记得换上,切记戴好腰牌。”
说完抬脚便走。杨心问在后头看他背影,忽然叫了他一声。
“师兄。”杨心问在一片烛光里发问,“若我本性难移,你们教不好我,那该怎么办?”
陈安道在门前脚步一顿,半晌回身轻道:“人性本恶,若无教化约束,本就不过没毛的山林野兽罢了。”
杨心问闻言张大了眼,茫然地捏了捏手里的笔。
“我们带你回来,自然要负起责任。若教不好——稚子无辜,是我们行差踏错,怨不得你。”他开了房门,屋外的月光如天上清泉般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
“夜已深了,早些休息吧。”陈安道走了出去,替他合上了门。
杨心问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待那脚步声全然听不见了,他才将视线落回了纸面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翻开了那几本不说人话的书册,在光下一笔一画地抄录着。
右手抬不起来了便又换了左手来写,实在累了就甩甩手站起来走两步。待日出东方,他将抄录的密密麻麻的十几页纸都垛堞在了一起,竟全然没觉得困倦。
杨心问站起身来,吹灭了桌案上的灯。他看着那带着灯罩的灯,虽然气派不少,但发着光的到底还是里头的那一小撮灯芯,跟以前娘用的也没什么区别。
清晨时分,鸟鸣山涧。
没有邻家那醉汉对他老母的吆喝,也没有对面那屋子里妇孺的惨叫声和男人的叫骂,小少爷不贪玩儿拿着珠钗想刺他眼睛,街上的混子也不围着他阿娘转。
他惧怕的厌恶的都似是昨日梦魇,不复存在。
推开窗,旭日自不远处的山峰冉冉升起,只有清风伴鸟鸣,和煦的晨光亘古长存。
“阿娘。”他揉了揉一夜熬红的眼,对着窗前的一树海棠呢喃道,“这些人好怪。”
“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可他们教我提笔写字,还说我日后若行差踏错,那都是他们的过错。”
杨心问吸了吸鼻子,只觉得一夜熬得眼睛疼。
“好晃眼的光。”他用那麻布的衣袖抹了把眼睛,可眼睛却越发酸涩。
“阿娘……阿娘……”他喃喃道,“我、我是不是能信他们……”
屋里的地板已经叫他的眼泪打湿,屋外的海棠似有所感得晃动着树身,轻轻摇落了几片殷红花瓣。
“他们对我好……对我这样好……”
好得像是叫他再有了个家。
申时未至,陈安道便见一个人影在门前晃动。他本以为是杨心问勤学,这会儿来得早,待站起身细看,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他那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
叶珉站在门口,手里摆弄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陶埙,正对着日光细细端详着。
“师兄何时回来的?”陈安道走出房门,对杵在门边的叶珉说,“之前传信还说立秋后方回,怎得提早这许多?”
叶珉手上那陶埙上印着青花纹案,他很是亲昵地用手指磨了磨那朵永开不败的青莲,回头对陈安道笑道:“思来想去,留你一人到那弟子大选上遭人白眼,师兄着实心有不忍。便回了山,来跟你做一对难兄难弟。”
陈安道面色淡淡,也不知信是没信。
“师兄方才可去了云韵观?”
“云韵?”叶珉纳闷道,“那闲置的屋有什么可去的?”
“师父新收了一位弟子。”陈安道说,“道名杨心问,现下住在那儿。”
“新收的弟子?”叶珉转头便要去看新鲜,“这弟子大选还没开始,这是哪个世家走后门塞过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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