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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声喊得又亮又响,睡得迷糊的掌柜都被他吓着直起了身,回头冲他俩怒道:“吵什么呢?小兔崽子这大白天的不上学不着家,跑人店里犯浑,当心我寻你们父母来擒人!”
说完余怒未消,兀自提了个烟斗起身,蹲在门外一阵吞吐。
陈安道受惊不小,先是让杨心问一声脆生生的“哥哥”喊得一怔,又是让那店主的嗓门嚎得回神,半晌揉了揉额角,低声道:“这还没进城内,你倒是先演上了。”
“先喊顺嘴了,进去了才不至于露馅。”杨心问随口胡诌,“哥,你还没答我哪件好看。”
“鹅黄明媚,宝蓝沉稳,你这般年纪,挑个鹅黄的吧。”
杨心问一挑眉,却是将那件鹅黄的放了回去,转身对陈安道说:“我以后再不穿鹅黄的了,省的你日日把我当孩子看。”
说着便一手拎着那宝蓝的绢衫,一手攥着陈安道的袖子往柜台走:“此番没带账本出来,我记性不好,哥哥可别忘了这衣几钱,回头是要记着的。”
临渊宗内修习是要缴学费的,杨心问出不起,两个月以来走的都是陈安道的账。
杨心问那儿有个小本,记着每月吃穿用度都借了多少,陈安道不愿意跟同门师弟算这笔帐,毕竟这钱对他确实不值一提。
可杨心问执意要算得明白,他也犯不着拦着,只是那本子上只有他陈安道一个人的账,大师兄和师父送了杨心问什么,杨心问却从来不记,欢天喜地的便接了,叫他生出些被排挤的苍凉。
待换好衣服,二人又对了几句伪造的身份,在城外略转了一圈,便往平罡城内走了。
这平罡城虽然叫城,却并非一座独立划分的城池。百年前城中是有一位城主的,后来战乱亡故,此地叫北岱收归,不日横穿此城的桡河商道又通了,此城便只剩个名字,连城门都早早卸了。
二人走进城中。夏风轻摇,卷起陈安道腰间的铃铛,流苏微动;杨心问忽觉那风自心口穿过,又从后背透出,奇妙而诡异,叫他不自觉驻足转身——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到的,那毕竟只是一阵风而已。
“怎么了?”陈安道轻声问道,“可是刚换了新衣,不大舒服?”
杨心问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冲陈安道摇了摇头:“破麻布我都穿过,哪儿来那么精贵,我没事,只是不知道我们现下该去哪儿。”
“叫师父受伤那村子在平罡城东边,从这里去还要些脚程,我们一路去,一路探探消息。”
二人并肩同行,沿途不少人,商贩走马络绎不绝,却是没杨心问想象中那么多。
当初给他们讲平罡城那脚夫,可是说此处人潮涌动,摩肩擦踵,商贩多如牛毛,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眼下瞧着,水分着实不少。
“那秃子竟然骗我……”杨心问嘀咕道,“吹牛皮也不怕把自己肚皮吹破了。”
走了一个时辰,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正当二人觉出怪异之时,便听前面那家客栈里,传出了一阵朗诵声:
“六月十五夜,磬音三十声。”
“十声为示路人归家,此夜凶险,勿在街上彷徨。”
“十声为请鬼魂过道,此间无人,敢请月影相伴。”
他们对视一刹,随后齐齐走进了那客栈。
偌大的客栈里,只有那么两桌人。
一桌坐着两个少年,另一桌坐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个独眼,一个蓄着长髯,都是腰佩武器,形容威风,面上身上具有些深刻的疤痕,瞧着极其骇人。
掌柜的站在那俩大汉跟前,压低了嗓音道:“这最后十声……则是为安那‘人身剑鞘’的煞气!”
陈安道足下略顿,接着便领着杨心问寻了个空桌坐下,跑堂的很快便凑上来问他们要些什么。
杨心问谨记他富家公子的身份,十三岁的脸,板出了四五十岁油头猪耳的富绅表情,装模作样地转了转拇指上不存在的扳指,沉声道:“最贵的菜来三样。”
陈安道斜眼瞧他,待跑堂的应下走了,才轻道:“这菜的账你要怎么记?”
“自然是你我二人分摊。”杨心问说,“我可不是占人便宜的那种人。”
那厢的掌柜还在说,二人也不动神色地竖耳倾听。
“忒聒噪!”一独眼大汉不屑道,“你一个开客栈的,讲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做什么?”
“诶,这不是这阵子特别吗。咱们这里,每年到了六月半这时候,便要生怪事儿,我见几位远道而来,不是本地人,自然要多提醒两句。”
“你们这平罡城旁边就是季家,再走两步就是长明宗,你们还怕这些?随便请点人不久震住了?”
掌柜的闻言脸色一沉,虽还是陪着笑,但语气有些生硬:“哼,信那些长明宗的灵子灵娘能做事,还不如相信公鸡的红羽毛真能镇宅呢。”
独眼大汉朗声笑道:“长明宗确实是一群孬种。”
杨心问回头道:“能镇吗?”
陈安道说:“不曾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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