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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恨我。”
牢房木板散发着些许的霉味。
草垛很厚,盛瞰不冷,却在不住地发抖,绝非恐惧,而是愤怒和恨意,缩着他手脚的铁链也无法拘束他的恨,链条的声音在牢房里回响,高窗上没有一丝风吹进来,也没有一点月光洒进,真奇怪,这片黑暗为何能这么纯粹?
“我恨你。”盛瞰咬着牙,他的牙龈在渗血,他却并未察觉,就像他并未察觉自己的手脚早已被磨坏了,他是在蛊毒里长大的孩子,寻常的疼痛奈何不了他,只有这失去归属的恐惧能蚕食他的身心,“陈安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本以为我至少救下了一个人。”黑暗在说话,“是我太过自以为是。”
盛瞰的喉咙里翻涌着“杀了你”这三个字,没有人回应他,那黑暗似是被埋没了,盛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可不过须臾,他又听见那声音道:“我救不了你,但我或许能帮你。”
怎么帮我?盛瞰的眼前浮现出那日的情景,就快窒息的炉子里,陈安道送进来了一缕生机和一阵清风,一阵将他从自己的使命中撕扯开来,仿佛将他一劈两半的生机。
“……我不需要!”盛瞰尖叫着,“我要杀了你!”
“你身负盛家的邪术,如若你死了,或者永远被关在这里,那些邪术便在你手上断代。”
陈安道回身点亮了一豆灯火,他的面容在那光下也不显得凌厉,却幽深,可怕,他的眼在那光下竟然依旧如同照不亮的深渊,苍白的脸并不被火光的暖色焐热,仍旧如一抔雪那般清冷,只颈上有一道血痕尚未结痂,那是他拼死留下的一点痕迹。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分明就差一点就能杀了他了!
“你不想出去吗?”陈安道看清了他的视线,端着烛火靠近了牢笼,指尖点了点那血痕,轻声问道,“不想等到某一天,再寻到杀我的机会吗?”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去临渊宗。”
铁链响起了一阵激烈的响动,他如困兽般挣扎,赤红狰狞的双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我能帮你。”陈安道说,“相对的,你也要帮我。”
那一星的灯火,渐远,渐暗。
他再度被如泥沼吞噬,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梦里太过可怕,那像是要将“陈安道”与“痛苦”联系起来的惩罚就要来了,他光是想起这个名字便会觉得疼痛,可他不能因此就移开视线,哪怕这令他的灵魂都在惊声尖叫。
门扉被打开的声音将他从那梦魇里骤然拽了出来。
盛瞰坐起身,浑身湿漉而冰冷。他抱着脑袋,怔怔地看向门口那如入无人之境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
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袍,看不清脸,身量欣长,看身形是个成年男子。
可这里是大长老的居所,周围的奇门八卦如迷阵,怎可能有人能不惊动任何人便闯了进来!
“你——”
“别吵。”那人沉声,嗓音叫盛瞰有一丝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我捏死你不比捏死个蚂蚁难。”
盛瞰瑟缩着向后,手摸到枕头下的刀,重重一划,他带着蛊毒的毒血流了出来。
只要那人再靠近一步——盛瞰用力地挤压着伤口——我就把血溅在他脸上!
“别乱动。”
声音自他耳畔响起。
盛瞰浑身僵硬,黑袍人带进来的风雪就在他鼻尖,而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走到自己床边的。
盛瞰觉得自己好像又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他就要分不清了,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是不是在那天已经化成了炉子中的一缕青烟,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他打着颤的声音钻了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黑袍人背对着他,坐在了他的床前。
“我也不知道。”须臾,那人开口,“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已经分不清了。”
多么可怕的无知,盛瞰觉得自己像一只象脚下的蚂蚁,而那只大象还在犹豫,到底该落下那只脚。
“所以我来问问你。”那人接着说,语气却不知怎的露出了孩子般的稚气,“盛衢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题不在于长老能不能举荐自己参赛,而是参赛者不能携带能大量储灵的器物上台!”白归见杨心问脸色阴沉得可怕,下意识有些瑟缩,但仍坚持道,“我说话不好听,可实沈长老灵脉不通,他连催动符箓和傀儡的灵力都没有,哪怕对面是个普通人,以他的身子骨都未必有胜算。”
云韵观中,几人围在小几边上。
天气转暖,山下已经开始化雪,只山上还薄薄覆着雪层。过冬的耗子长蛇都已出外游荡,在这没粮没火的雾淩峰溜了一圈,便失望地走了,尤其是这云韵观,因为杨心问都已经搬进了轻居观与陈安道同住,更是废弃得七七八八,连草席都没有多铺一层,风吹得窗户吱呀作响,小几上的灰也跟着飘扬起来。
白归一掌拍桌,桌上的尘土也跟着抖了三抖,徐麟和姚垣慕齐齐偏头打了个喷嚏。
“下次扫洒记得把这观也收拾了。”杨心问伸出食指在桌上一刮,“不许偷工减料。”
这是徐麟偷的懒,他震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
“不然关心什么?”
“这、这实沈长老——”
“陈安道看起来像傻子吗?”杨心问把水泼到桌面上,抓起徐麟的衣袖就往上擦。
“那自然不像——诶你……我给你拿布!你松手!好贵的袍子呢!”
杨心问已经先擦干净了,松手拍了拍,继续说:“那他难道跟你们一样喜欢被人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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