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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三爷显然一怔,却没有正面回答:
“陛下言,账目糙乱,废料甚多,旗杆、油硃、铁脚,油纸帽缀缨等等皆无细造。”
“那减省之后,可有后患?”
靳三爷眉头一拧,
“大哥,这又不是造弓造箭,此项又无战事,这些官物,营中经手寥寥数人,东西制出来,按时分发即可,又有何患?”
“如何分发?”
靳则聿的眼睛望向了他。
靳三爷觉得这是明知故问。
但奈何大哥是“执牛耳”者,只得答道:
“这自然是先入大营,再入团营,分至司管。”
靳则聿:“那寥寥数人,又是哪些人?”
靳三爷按了一下扶手,语显不耐,“直官所统,自有分司执旗收管。”
靳则聿转问:
“你可有仔细看过王命大旗?”
靳三爷摇摇头:“未曾。”
“那好。”
靳则聿眼神比一般人坚毅,要说什么之前会产生一种凝聚力,连空气都仿佛不自觉安静下来,只听他不急不慢:
“所谓缯布,其同夏布,细看甚为粗糙,王命旗之所以招彩于众,在于其所用黄缎,其余材质若替,皇贵之气魄便大减。”
靳三爷此时脸色一变,靳则聿接着道:
“你说这些东西营中经手寥寥数人。那我便告诉你,这令旗、王命旗领至军中,先需一军统帅、将军先过目,再分给各营,一营之长看过之后,再造册以官物入营。且军中每每有京师所发官物,此日如同节庆,军中将领、兵士皆争相来看,包括旗上泥金所描的字迹,都会细看,绝非你所想只有一二人过目者。”
靳则聿说完这番话,目光盯在他弟弟面上:
“我适才问你陛下是否要你减省,你不答我,若你擅自减省黄缎,用黄缯替之,军中议你偷觳,陛下又无明旨要你减省,你如何辩?”
“我……”
这是理论和实际的鸿沟。
他这一段话,把靳则洲讲得云里雾里的东西,结合实际放到场景里,她不懂军务的人都听懂了。
心中霍霍跃动,简直要在刚才某个瞬间爱上他。
余光一转。
瞥见苏竹如半红了脸,眼神中透出的崇拜已无法掩饰。
靳三爷也转头看了自己夫人一眼。
他攥了攥拳头:“陛下觉得这些兵仗什物所用甚费,所耗又无具细……这事本是内廷督办,愚弟既不拿总,又非督办,我就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从中作梗?”
他自问一声,一时气性上来了,索性直道:
“你和胡卿言斗得不可开交,我这个‘饷员’自知是做不成了,那个李通涯,说不能安在大哥手底下办事,我也认命了,如今是陛下给的差事,也不属大哥所辖,我就不知道大哥凭什么上书辞恩?”
靳则聿喝了一口茶,并未动怒,只问道:
“你既提到‘饷员’一事,你可知去岁之失,失在何处?”
“大哥,那一卡所用捐廉银,原不是朝廷所拨,是江南所用五万五千七百余两,原是按月陆续捐扣,其中盐政是以南归商人捐银分拨,里头的事,并非弟一人所失,商贩、盐政、报捐所哪一个都会有差漏,偏指我这一道卡,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话到这里,靳则洲想去拍那茶几,却没敢,只拂了袖子,抬了抬手,眼睛定在对面一张椅上,
“大哥,这些年,我常常想,若是二哥还活着就好了。二哥这么温雅的一个人,为了大哥,深入腹地,身首……”他说不下去,“二哥走了之后,我本以为同大哥能比前头更亲一些,二哥虽然不在了,我还能同大哥一起想想儿时的情景,没想到,大哥竟像把他忘了一般,连我这个弟弟就像一道没了,不闻不问。我便想知道,兄弟在你心里算什么?你可有后悔没有去驰援二哥?”
“没有。”
靳则聿看了他一眼,干脆道:
“过往之事,若能习得教训,便改之,若不能,多思无益。事后悔己之隙,若能有所得,固然可喜,若如你一般,思了一年,仍是他人过错,多思无益。”
“哼……”
苏竹如冷哼一声,
“大伯当年为救陛下,不得已驰援二伯,此等忠心,日月可鉴。”
靳三爷侧头,抬手示意言子邑的方向:
“苏竹如,你看看‘王妃’气度,何曾多言半句,我知你心高,可到底也得学学。”
见苏竹如闻言面带怒色,他反而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这个差事,是你向皇后娘娘‘讨来’的,怎么,如今大哥不允,你反倒不帮你‘夫君’参谋参谋?”
见两人矛头不知怎地转向了她。
言子邑抬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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