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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忠仆,把自己做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她就用着这样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语,一字一句对霍玥说:“小姐多年如何待我,我都铭记于心,没有一刻忘怀。从来小姐说什么,我也没有不应的。小姐这次的难处,若我能解开一二,请小姐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必会替小姐去做。”
言毕,她呼出一口气,含笑看向霍玥。
可才对视一眼,霍玥就移开视线,随意看向了床边:“那……那——”
“小姐。”这次,是青雀捧起了霍玥的手,向前探身,“小姐,有什么吩咐,请说吧。”
“我——”霍玥下意识向后仰,抽出一只手撑住身体。
她摸到了绵密细滑的宫绸。银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
从二月初一日开始,这匹原本放在库房里的衣料,就成了青雀的新床褥。在这上面,青雀和她的丈夫,缠绵欢好,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良宵。
她又看向青雀。
进入她眼中的,并非从六岁开始,服侍她十五年的陪嫁丫鬟,而是一个女人,年轻女人,年轻又有倾城之色的女人。勾她丈夫留在这红罗帐里,恩爱同眠了一整夜的女人。
“是楚王。”霍玥顺畅开口,声调柔婉又可怜,“二郎同我说,你一进园子,楚王就盯上你了。”
青雀听得想笑。
她忍住笑,身体便颤抖起来。
“我知道你怕他!”霍玥忙说,“其实,别看咱们家与他不和睦,他对其余侍妾和服侍的人倒很好。你看那姜侧妃,一个民女,三个月就封了侧妃!再者,以你的样貌,只服侍我和二郎,倒埋没了。他原也不配。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那才是——”
青雀死死咬住嘴唇。
终于把狂笑忍回肚子里,她才松开牙齿,轻叹问:“我会死吗?”
她微笑着,轻声问出霍玥故意避开的问题:“小姐,我会死吗?”
霍玥滔滔不绝的嘴停下了。
一瞬间,她感到似乎有什么超出了控制。
但青雀问过后,并没有强要一个回答。
她站起来,依旧恭顺地拜下,平静说:“楚王与府上有深仇,至今不愿和解。我是府上送去的人,或许一眼不顺,便会被斩于刀下。小姐,这是你的吩咐,无论如何,我愿意去。”
“只求小姐,能快些求老夫人把我母亲和妹妹放出来,许我妹妹放良自嫁。”青雀叩首,“再求小姐保重身体,我就再无不放心的了。”
“青雀!”霍玥情不自禁唤道,“这我自然应你!——这都是早就应过你的了。”
她先觉放松,手离开绸褥,身体向前,心中才后知后觉涌现不舍。
身前跪着的,又成了与她自幼相伴的陪嫁。
一把将人拽起来,四目相对,她想说些什么,青雀已先开口:“夜长梦多,或许楚王一会就走了。小姐请先去忙,容我梳妆。”
“好,好!”她这样懂事,霍玥唯有说,“如此,家里就全靠你了!”
青雀把霍玥送出房门,看见两个小丫鬟和四五个仆妇早已打好热水,抬着浴桶在门边等候。
霍玥根本没想过让她拒绝。
所以,上一世冲进去哭喊央求的她,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彻底沦为了霍玥的眼中刺呢。
这不重要了。
青雀掬起一捧水,搅乱水中自己的倒影。
就像霍玥为鼓励她说的,“家里全靠你了”,只是一句夸张的虚言。只要霍玥想,她可以有一百个、一千个奴婢。她只是服侍得比较久、更加听话、更会做奴婢的那一个,实际并无特别。
从根本上,在霍玥心里,自始至终,她只是一件顺手好用的工具而已。
……
青雀梳妆很快。不过两刻钟,她已洗净身体,换过一身新衣,步行来向霍玥告别。
宋檀和霍玥都站在堂屋等得心焦。两刻钟看似不长,可谁知道楚王会不会在宋家留宿?若他一时醒了就要走,康国公府谁能拦住——这两日才是真白忙了!
可青雀缓步行到门边时,谁都没能说出一句埋怨的话。
她细细上了胭脂、点唇画眉,原本已经足够明晰的五官便更增添了颜色,焕发出光彩。那些脂粉还是她做妾开脸的“好日子”那天开的,只是当日没用,之后也再没用过。
一头乌发只在脑后挽了一个纂儿,以此模糊她已是妇人。身上亦是简单的绿衣红罗裙,发间身体,不过零星螺钿鲜花装饰。她净如明珠、艳若芙蕖,身在廊下,安然拜别,看得宋檀半晌未能回神。
霍玥也怔怔看着青雀光洁无饰的额间。
原来——她这才明白——原来青雀的确是避让着她的。
这并非盛妆,她容光之盛,已令人不敢逼视。
宋檀也这才知晓,原来他这个侍妾——不,她很快就不再是他的女人了——竟比他以为的还要倾国。
这一刻,他们谁都不再怀疑,“美人计”是否能够成功。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表露喜悦、绽开笑颜。
他们一言不发,看着青雀转身走在甬路上,走向花园,看着她安静地、安静地离开,没带走片许叮咛,也没留下分毫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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