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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州尊出令。”
“请州尊出令。”
陆安和朱延年齐齐拱手,不管心里如何计较,至少面上是一副无所畏惧模样。
房州知州唇角挂着一丝微笑,悠悠道:“这回换个酒令,换成:上要落地无声之物,中要人名贯串,末要诗词。我先起一个,九郎随后。”
紧接着房州知州便说了:“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白起问廉颇:‘如何爱养鹅?’廉颇曰:‘鹅毛细翦,是琼珠密洒。’”
而几乎是房州知州语音刚落,陆安便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笔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管仲,管仲问鲍叔:‘如何爱种竹?’鲍叔曰:‘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而陆安才说完,朱延年也有了想法,同样脱口而出:“蛀屑落地无声,抬头见孔子,孔子问颜回:‘如何爱种梅?’颜回曰:‘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一次,是朱延年成了众人的焦点。
“好好好,本首酒令可为此次最佳!”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三十郎与九郎,真乃房州双杰。九郎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已是大道至简的佳句,三十郎这‘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更胜一筹。”
“以此词句喻梅,足可夸为千古第一咏梅词!”
“这词句我未曾听过,定是三十郎所作,三十郎切莫推辞,快快将整首词写出来,让我们一睹芳容!”
众人言笑晏晏,用言语和目光将朱三十郎团团围住,生怕他跑了去,他们就见不到这首咏梅词的真容了。
唯有陆安没忍住轻轻抿了一口酒,她怕自己再不拿酒杯遮掩,脸上古怪的神情就要被别人发现了。
而这丝稍纵即逝的古怪还是被在场另一个人抓住,于是,朱延年本来要解释这首词并不是来自他,他只是借用——行酒令可以用别人的诗词,也可以现场自作,没想到刚开口说了个“这”字,席中一名姓梁名章字公印的举子就幽幽道:“九郎怎突然举杯喝起了酒,莫非是这首酒令有哪处不妥,九郎想要斧正?”
直接打断了朱延年的话。
众人其他齐刷刷看向陆安。
陆安放下酒杯,解释:“并非如此,只是口渴了。三十郎的酒令极好,以蛀屑起头,蛀孔蛀孔,以此联想到孔子,再以孔子到颜回,其思足见巧妙,而这词……”浅浅顿了一下,陆安又很快接上,假装是换一下呼吸:“作得巧,正合颜回高洁品性。”
朱延年下意识:“多谢。”
陆安举起酒杯拱了拱手,将杯中酒饮尽。
本是二人尽欢的局面,之前那凝滞氛围又重新流动,然而梁章不依不饶:“我看这未必是你的真心话吧?方才说到词句时,你明显停顿了片刻,可是对三十郎说的这句词压过你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十分不满?”
陆安观察着梁章的表情,很想说:我是不是对朱延年不满我不知道,但我看你对我倒是挺不满的。
——那“我看你不顺眼我要找茬”的表情,就差本人直接说出来了。
稍微一想,陆安便猜出来此人之前对她出尽风头恐怕早有嫉恨,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可不是要痛痛快快发作。
于是,梁章就发现,此人被自己拆穿后,果然不敢多做争辩,而是痛快道了歉,言说自己并未有针对朱三十郎之心,但也确实行为不妥,自罚三杯。
众人纷纷打圆场。
这个说:“一时口渴罢了,还是九郎坦率,我方才口干,却怕惊扰各位雅兴,只敢生咽口水。”
那个说:“公印莫要瞎说,九郎不是那般嫉贤妒能之人。”
便见朱三十郎也连忙说:“不碍事不碍事,吃个酒而已,哪里是那么严重的事,用不着自罚三杯。”
梁章见好就收,知道自己已经给众人留了个陆九郎输不起的印象,很果断地说:“许是章小人之心了,章自罚一杯。”
没等其他人阻拦,他二话不说就将杯里酒喝光,将这事盖章定论。
对此,陆安只是斯文地笑了笑,好似并不在乎他的拆穿。
梁章仰头自罚饮酒饮,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装什么装。我又不是凭空污蔑你的清白,你确实面色古怪,也确实微妙停顿,我只是顺势将你的假面目扒下来罢了。
而闹剧一过,为了解释,也是为了赶紧转移话题,朱延年连忙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句词,非是我所作,是从商州那边传来的,听闻是一位陆姓布衣的作品,此人单名一个安字。整首词是这般……”
将这首咏梅词从头到尾念出来后,果真又引来了众人对这首词的赞叹。
唯有房州知州和房州通判二人愣怔了一下,一起看向陆安,却见陆安冲着他们眨眨眼,又摇摇头,明显是不打算说出来的样子。
二人再一思索,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陆安分明是觉得说出来后,会令朱三十郎尴尬,觉得没必要如此不留情面,便闭口不言,哪怕被误会了也不在乎。
此人实乃真君子也。
房州知州在心中发出感慨。
而房州通判再想到陆安对祖父的纯孝,如果不是他当初再三阻止和劝说,只怕九郎就要把自己衙前服役的机会让给陆山岳那厮了,不禁眼眶一热。
这孩子……还是如此实诚,待人至诚至善。
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替陆安拿到特赦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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