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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胜遇,你真是忘恩负义!在云中欠我十条命,现在有胆子消遣我?”“十条命怎么了十条命,你还欠林大姐城门上替你挨的那一剑,如今”门开了,提着些新摘瓜果的谢之问站在外边,看着这俩人互相掐着脖子,胡伯雎的盔甲扔在一边,俩人手里都习惯般地摸上了刀。“侯爷,王安人要见你。”谢之问闭了眼,“日出后若还无何参议的消息,她便要进宫城去寻。”“孟某愿以名节相保,何参议定然无性命之忧。”王芙将纸上的字念出来,转身去看谢之问。谢之问再行礼,道:“侯爷同胡副统领饮酒,说此时见您是自己不敬,先以笔墨相替代,还请安人信侯爷所言。”王芙手执纸笺,低声道:“不是我不愿信侯爷。平明若真不测,于圣人官家而言,不过少一棋子;于我而言,我便没有家了。”谢之问垂下眼,不再看她。“安人,鄙人明白。”他道,“这盛世不是黔首的盛世,人命如蝼蚁似征蓬。”他们只是凡人,为洪流所裹挟,无往而不在桎梏之中,生死去留都不能抓在手中。当真是,轻于鸿毛。天光逐渐亮起,谢之问将她安顿下来,劝她小睡一会。身侧的丫头这几日在家中送葬,王芙只得自己多多打理,不久便困乏了。迷迷糊糊睡了片刻,外头有个侍女轻轻叩门,道:“本不该扰安人梦,只是侯爷要离开,托我来伴着您,给您解闷。”“多谢侯爷美意。”王芙挑开帘子,“敢问侯爷上哪里去?”“长安南四十里,”侍女答,“南大营。”孟汀到南大营时已过巳时二刻,进了中庭的大沙场,两侧尽是将士肃立。他察觉出一丝异常,问:“中郎将何在?”“在帐内。”旁人道,“陛下来了。”孟汀握在刀柄上的手松了下来。他看了看旁人,怀着些不可察的心思向帐中走去。跑马跑了一路,酒气几乎散尽了,他将思绪拉回来,如常地抬手挑开门帘,见李鉴一身鹅黄缎袍,高坐堂上,正同那中郎将对谈。见孟汀进来了,他望过去,默然抬了手。孟汀没看他的眼,在阶前行了军中礼。“你们都下去。”李鉴道。他从圈椅上起身,看着左右将士全都出去,目光再落在孟汀的身上。“没和你商量,临时起意。”他垂下眼来,“各行省的送账使节快到了。有探子回报,前几年使节带来的账本尽是无文而有印信,全凭户部私自造册对账,国家的税目都是错的。此番我遣你出长安四十里,空城以待,是要降低他们的戒备之心,易于收网。”“臣知道。”孟汀道。李鉴颇意外地望了他一眼,从阶上走下去,自广袖间捉他的手。“既然来了,我便去观将士演训。”他语气轻快了些,“你且上马,我在你身后看。”孟汀点了点头,话到嘴边说不出,只将指尖从他手里抽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迟疑片刻,给他拉开了门帘。阳光当面刺过来。百里平野,其外终南山。李鉴太钝了,孟汀恨铁不成钢地想,难怪他使剑不成用短匕,父亲说无心之人是合不了剑气的。李鉴分明懂得拉他的手上他的榻,偏偏不知道他所求何物。要的是难得之货,是帝王的偏袒,是少年的珍重和无保留。他翻身上马,轻叱青骓走几步,等李鉴步步上观远台。远处号角长鸣,他打马冲入原野之中,过青草黄沙,身后将士尽持甲,引刀相向,演练招式。此间顿时喊杀声一片,近乎沸了艳阳,卷来狂飙。李鉴在他身后望过去。风贴着耳鬓掠过,万物清明,金戈入耳,他恍惚间望见大豫的江河,又于千百甲胄之间独见孟观火。黑胡袍,怒青骓。万人如海,有君立潮头。不仅是孟汀。大豫的疆界多辽远,就出过多少良将勇士,勒石燕然,封狼居胥。塞草绯红时,胡骑一踏,便是功成万古枯。西羌百年未踏出河西一步,越族三世功败株洲,尽是信臣精卒陈利兵,守得宇内安宁。如此,山岳向上,是绝不会动摇的。演武一直到日央。帐前鸣金收兵,南大营的禁军集于观远台之下,向他山呼万岁。风转寒了,他没有再留在台上,披着郎官拿来的大氅,回身向平地上走去,眼角挂了天际初显的霞光。“臣扶陛下上车架。”孟汀滚鞍下来,身后众人皆行礼。他长靴侧沾了草末,向李鉴走过来时,身上带了点平野上长风中特有的腥气。李鉴此时才觉察他有些异样。可这觉察得有点太晚了。他跨进车厢时没防备,后颈被人握住。孟汀直接欺身进来,随手锁了门,逼着李鉴转过脸来看他。昏昏之间,李鉴先吻了他的下巴,道:“我要回宫里,你再等几日。我晓得你不高兴,那些老东西都暗中为难你。”他抵着孟汀的额头,道:“我家侯爷哪里会怕他们,是吧?”他自持,游刃有余,自认言语间几乎透着骄纵与自以为是,仅仅是因为吃透了孟汀不会违背他。他深知如此危险而不明智,但因为对面是此人,所以他安心。孟汀捧着他的双颊,默了一阵,追吻过去。他吻得又急又重,李鉴几乎喘不上气,作势要推他,没想到孟汀似乎当了真,将他手腕钳住,他猝不及防地被撞到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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