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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帮长安术士,掐着李鉴要伸手把他们脉的时候和羽林卫正面冲突,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营造出太极宫同他们之间有矛盾的迹象。”李群青回头道,“这是为何?”她如今想事情也想得很深了,许鹤山心中甚慰——虽说觉得自己也什么言传,但总有点身教。“不知道。”他说得坦荡荡,“我并非那算命的,也不知你小师叔究竟在算什么——居然让孟汀涉险,真是没心肝的。我只知,我徒儿手中冀州这几个案子一结,给那受灾之人交代,便是一等一的功臣。”李群青看向他,有些欲言又止。“何功之有。”她犹豫片刻,道,“这冀州百姓,依旧无粮可食,无家可归。崔宇杨把四境道路都封住,只进不出,从江南江北调过来的粮食都难进来,更别说发到饥民手里。”“这是户部该烦恼的事,是他们要向陛下交代。”许鹤山道,“你一个冀州长史,若替他们做了,社稷养他们做什么?”李群青将下巴搁在凳背上,有些泄气地看着他。屋子里有些闷热,她的后脑全是汗,拿手随意一抹,就留下墨渍了。“先生,我还有不少事想做。”她轻声说,“我怕眼前之事没做完,就就要嫁人了。”许鹤山哭笑不得,支起身来看她:“怎么,群青,有心上人了?”“并无。”李群青拱手道,“只是”“那就没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儿。你小师叔不会逼你,那就没人逼得了你。”许鹤山打断她,“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抱负要实现。”“大豫盛世,不是大豫百姓的盛世。”李群青用力地抽气,道,“良田万顷,犹有饥民。百姓宁愿信出自术士之口的所谓天命与凶吉,也信不了地方官府的文告与承诺。”说到此处,她抬眼,那窗棂侧干枯的花忽撞入眼中。“那些那些与我一般的女子,真真是三尺微命,随意一揉一抛就散走了。”她低声说着,“陈见、礼法,重重压在肩头三百年,落笔容易,移山难。”这些话,都是自来冀州之后积压起的,成了胸中块垒。她憋了许久,一股脑地讲出来,又自觉言语轻狂,怕许鹤山嘲笑她。一抬眼,却看到自己的先生凝神望过来,听得很用心。“抱怨得对。”许鹤山道,“那你打算要怎么做?”“不知道上表?”“那你还是在等着他人去解决问题。”李群青无奈地叹一声:“我能如何,难道先生觉得我与那些黔首真有何不同吗?”“自然不同。”许鹤山抬手点向她,“他们谁能像你,年少如此就能穿上州的长史官袍?你自认是苦难历尽才立于此,可这才走了几里路——平心而论,在你身后,是李氏皇族三百年的经营,是天下对你父的亏欠,是你小师叔对你的庇护与厚望。”“可——”“若非如此,没人会把你从火堆里捡回来。”许鹤山道,“莫道是姓李,你都没那个机会贱名林鸦。”他向来说话锋锐,甚至有时对着李鉴也毫不避讳,可此时却自觉将话说得太重了。他刚斟酌着要开口找补,李群青展颜道:“诚然,我运气还是很好的。”许鹤山没料到她这么平和,一时无言地看着她——那少女安然而坐,面上有些释然的欣喜。他走了神,想起在终南山归涯司时见过三彻练小死士,那些孩子都要经历一遍挫骨断筋的历练,才能成一个不良人——成一个李群青。活了这么些年,许鹤山头一次生出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他咳嗽几声,握了握自己的脚踝,仍端着道:“在其位,谋其职。你既然正在帝王家,就要担同等责任,所闻所言之声,应为天下之声。”“群青明白。”李群青道,“我必然从冀州开始,将此案察得水落石出,给直隶百姓一个交代。”她话音未落,一人在外猛敲起门。许鹤山下意识地隐藏起来。李群青起身去应门,见是崔宇杨身边的差役,那人神色十分慌张。“又有新案子了?”“不是。”那差役看了看左右,侧身进了门,“小李大人,出了件怪事。”“何事?”“在城西的原野里,找到了一只死物,有如鸿鹄。”差役道,“那里的老人看了,说是玄鸟。”“我做错事了。”孟汀将门闭上,听到这话时手顿了顿。李鉴坐在他身后,屈着双腿,将前额抵至膝间,整个人显得疲惫又无力。其他人绝不会看到这样的李鉴。“你没做错。难道因为怕将矛盾挑得分明,便放任不管吗?”孟汀在他身侧坐下,“害人者,必应以法绳之。大理寺尽职尽责,羽林卫调度合法,又何错之有?”他们此时身在退园。李鉴是暗地里跟着孟汀过来的,他不敢再明召孟汀议事,只得避讳着,悄悄逃出太极宫。他上午在正殿被几个阁臣堵了,那几位老人家一番痛陈利害,暗里劝他不要碰那群术数之人,他听着就觉得蹊跷。下午消息传过来,说什么近日灾祸扰国,端王殿下往洛阳白马寺为国祈福,随行信众多达万人。这张神佛牌一打,局面便不可收拾起来。他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原本一切都在计划内,他猜那些东瀛术士和端王党人脱不开关系,万机丝丝入扣,只要找到一个联结点,挑动一次事变,便一网打尽、内政从此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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