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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北寒星河(上)
“您好,这里是圣彼得堡。”
“请帮我接通西北战区司令部,劳驾。这里是盖勒克斯·尼基塔·列基赫,伊加尔卡急电。”
“......元帅请稍等。”
从北极奔来的长风一路呼啸,凛冽长天。
12月15日
我到了叶尼塞河下游的伊加尔卡。这里有广袤的北寒带针叶林,此时正覆在满山银白中。河流封冻,也封住北西伯利亚仅存的生机。
我带着少校军衔和一架天文望远镜在北部边陲的伊加尔卡哨所报了到,正式从后方参谋部转调至荒无人烟的边境哨岗。
保夫卡上校主管这个哨所,他接过我的军官证眯眼仔细瞧着,眼角细纹褶皱如同乌拉尔的蜿蜒河谷。他应该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皮肤却在寒流磨砺中如同砂纸。
“诺斯·尼基弗洛夫。”他笑着按按我的肩膀,“好小子,像将军年轻那会。”
他大概是指我这副还看得过去的皮囊。
我父亲是个军人,标准的自由资本主义哥萨克,理所当然地卷进国内的革命战争。老头儿所能做的也就是把我放逐到北西伯利亚,避开混乱与斗争。
社会主义是对于我们而言太过超前的事物,但我并不反对。灰尘需要一番大雨洗尽——虽然这场大雨总会休停。
再说说我,我参军完全是因为我父亲。圣彼得堡的军官学校将我安排到后方参谋部,大概是我的教官先生总说——要一个清癯而满身书卷气的年轻人上战场就是做梦——事实的确如此,我左轮手枪用得再好,急行军二十千米后照样喘得不行。
我不该是军人的。
说实在的,我小时候妄想成为一个天文学家,但那仅仅是太平盛世的妄想。天文望远镜如今是不离身的,听说北西伯利亚有最明亮的猎户座腰带三星。
那就先写这么多。我想以后应该常做笔记,如果不幸埋骨此地,我写的这些可以给母亲寄去。
12月21日
这几天熟悉了周围环境。河谷从北往南纵列十七条左右,都在封冻期,山林植被覆盖率极高。从哨所到城市徒步一天左右,但在这个季节,没有人敢走。
我们是一座孤岛。
保夫卡今早去巡山。我守着哨岗,慢慢和其他几位熟络起来。说真的,哨所里一共只有四个人,我、保夫卡、负责炊事的维克托,还有与我一般年纪、二十五六岁的安东。
“为土地与人民。”这是哨所口令。
天黑得极早。我带着望远镜去升旗的那片空地,将镜筒对准天空,在满是积雪的地面坐下。风呼啸嘶吼,剐蹭着人的头皮,寒意从脊柱一直窜到脚底。
夜空最显眼的是西方人口中的“milkriver”,我更习惯说它是上帝的街市。我定定地坐着,仰头,便看到一片星海闪烁,如同一个梦境。银河像是在天际拖过的一笔画,缀满金粉银末,昭然落在我身上。
最美的事物存在于最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听见身后安东关门出来解手,似乎还骂了一声。我没回头,就听到离我不远的某处传来一阵树枝折断的噼啪声,沿着星光一路响过来。
有人过来。
我条件反射地去摸绑在军大衣旁的枪,那人站在暗处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慢慢走过来。
他有军人该有的修长身材。似乎是经历了长途跋涉,他的军装冻得起褶子,扛着行囊和一把96式军用枪。我最后才注意到他的面孔——好看得出乎意料。
处在这种环境中,真是极容易紧张。没有鞑靼人,但保夫卡口中的亚洲黑熊与其他不知名的玩意儿更为难缠。也正是因为这种环境,我会如此仔细地观察一个陌生的军人。
“管事的不在。”安东远远地喊,“新来的?”
“没错。”那人应了一声,将沉重的行囊扔下,看向了我。我瞥了他一眼,思忖片刻,问候了一句:“您是从哪里来的?”
“伊加尔卡。”他道,“路上遇到封山,耽搁了一天。您在看什么?”
“星星。”我不打算和他说天狼星或大熊座,“您知道的,这里没什么战事。您怎么称呼?”
他说了句“盖勒克斯”,后边的姓氏我没听清。我替他把行李扛进哨所,想起一位元帅,是父亲的学生。他也叫盖勒克斯,因为生在一个星河天悬的寒夜。
听说因为党派问题,最近被处刑了。
12月25日
今日圣诞。巡边界线这几天,腿已经麻木到踞下来都没有任何感觉。盖勒克斯一直走在我前面,小心地探着雪窝,手里的枪一刻没有放下。
保夫卡得了伤寒。虽然他自称身子骨足够硬挺,我还是担心他会得大叶性肺炎。因此,这几天的边线巡防的活,我、安东和盖勒克斯包揽下来。
我背着发报机步履蹒跚,踩着前面那位的脚印,耳边全是嗡嗡声。这是雪盲的征兆,足以让人感到大祸临头。尤其,我不想拖累两个同伴。安东见我走得艰难,一开始在我身后喊着“振作点,老弟”,后来也没声了。前边是丘陵,上去要费不少劲,我便提议盖勒克斯先停歇一会。
他没说话,拉了我一把。三个人在一处崖壁旁坐了下来。盖勒克斯伸手把我眉毛上的雪抹掉,向崖壁下一指:“那里是个湖泊,冰封住的。你们去过吗?”
“没呢。”我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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