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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时的男朋友也在赴朝国家队之中。男友对陆长玫说,现在华国占优,与其每天紧绷着练棋,不如轻松一下,去卡拉ok里玩。
八十年代末,首尔的城市化进程突飞猛进,已从临近的日国引进了卡拉ok。华国京城还没有这样新奇的玩意,陆长玫只在新闻上听说过,一直想亲眼见证一下。
陆长玫的男朋友也问了谢颖要不要去。
可是那一天,谢颖来例假了,疼得动弹不得。
她怎么也无法忘记在朝国的那个夜晚。她抱着钝痛的小腹,侧身卧在宾馆的单人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弦月初升,如半枚玉珏,煌煌地照彻一夜空的如雾轻云。身侧床上空无一人。她寂寞无比,为了自己不能去玩而伤心,在心里默默祈祷陆长玫玩够了就回来,跟她说说卡拉ok到底是什么。
凌晨一点,宾馆房间的门被打开,走廊稀薄的光线顺着门沿透进来,晦暗不清地照亮陆长玫的脸:她穿着入时,学着电视里的朝国明星勾了眼线、涂了嘴唇,却是一脸的魂不守舍。
谢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好玩吗,长玫?”
陆长玫用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木愣愣的语气,说:“小颖,我好像闯祸了。”
她说,她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首尔最繁华的街区,找到那家卡拉ok,进去之后,令她有些不安的、五光十色的灯光之下,她男朋友正在唱歌,角落里还坐着两个她没见过的男人。男朋友搂着她,向那两个男人介绍了她的身份,却没有告诉她那两个男人是谁。见那两个男人长相都很儒雅文气,也对她很有礼貌地点头微笑,她便放下戒心,和男朋友一起玩起来。
没几分钟,男友说突然想起晚上和教练有约,但是卡拉ok包夜的钱已经付了,让她什么也不用管,玩过瘾再回宾馆。
陆长玫难得放肆,正在兴头上,没多想就答应了。
坐在角落里的那两个男人显然没有要和她抢麦的意思,任由她霸占着点歌台、不着调地又唱又跳她在此之前从没听过的朝语歌,时不时彼此凑近说两句悄悄话。
等她蹦累了,出了一身汗,刘海都蒙在额头上,她终于想到房间里不止有她,大方地递出了麦:
“你们要唱两首吗?”
其中一个男人本能地接话了,开口却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不像朝语,更像日语。
她登时冷静下来,一身薄汗在k歌房里嗡鸣的空调吹拂下,冰凉刺骨。
陆长玫再怎么被城市蜃景冲昏头脑,此刻也恢复了理智,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卡拉ok,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宾馆。
陆长玫紧紧抓着谢颖的手:“怎么办,如果那两个日国人是日方棋队里的人,我该怎么办?”
谢颖听得头皮发麻,也只好不停安慰她:“不会的,你男朋友也知道纪律,不可能私会日国棋手,估计就是他认识的朋友,或者是什么棋迷粉丝,来一起玩玩……”
陆长玫好不容易才安心下来,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中午才醒,吃了酒店提供的中饭,陆长玫就出发去参加下午的比赛。
当昨晚那两个男人之一坐在她的对面,冲她微笑,用蹩脚的中文说你好又见面了,陆长玫整个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这局棋是怎么结束的,只知道自己输得异常惨烈,从布局开始,失误不断,刚过一百手便大势已去,只能投子认输。教练不敢相信她竟然下出这么臭的棋,就这么毫无抵抗地丢了一盘,对着她的背影怒骂,她浑然不觉,也没有留下参加复盘,失魂落魄地回了宾馆。
见到谢颖的一瞬间,陆长玫失声痛哭。
她什么也没说,谢颖对今日战况一无所知,可在陆长玫猛地蹲下身子大哭不止的那一瞬,谢颖也跟着哭起来。
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在异国他乡的宾馆里,紧抱彼此,眼泪鼻涕和对方的头发混在一起,哭得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几天前,两人还以为这场世界比赛就是她们围棋职业生涯腾飞的起始点,她们会在这场比赛中取得第一个世界级团体类奖项,向世界证明,女孩也能下棋,能拿世界冠军。
如今一切已成梦幻泡影,两人的床头稚语,不过是一场笑话。
接下来几天,陆长玫连输两场,华国队除主将如常之外,其他棋手也发挥不佳,积分跌至三国垫底。教练立即调整战术,让谢颖顶替陆长玫坐副将席参赛。谢颖顶着压力,下得艰难,竟然赢下了最后两局棋。最终的积分榜上,华国仍是最后一名,但谢颖最后两局逆势赢棋,让华国输得没有那么难看。
回国之后,陆长玫被棋协带走调查。
三天后,谢颖没有等来陆长玫,只见棋院入口的公告栏里,贴出了一张处分通知:
陆长玫在朝比赛期间,私会日国男棋手,作风不端,造成松下制造杯华国失利。记大过一次,禁赛三年。
又过了半个月,陆长玫回到国家队,收拾行李。
谢颖见到陆长玫瘦得不成样子,过去棋桌前神采飞扬的女棋手,如今形销骨立,憔悴不堪,她立时眼泪汪汪,一边帮陆长玫收拾,一边用脏兮兮的手背擦脸,抹了一脸泥。
陆长玫告诉她,在比赛期间,教练就收到了匿名举报信,信里有自己和日国棋手在卡拉ok的照片。教练当下并没有找她核实,而是直接联系日方棋手,确认这件事属实。棋协找她调查时,她申辩说自己的男朋友也在现场,可彼时监控并未普及,她拿不出证据,更何况她的确和两名日国棋手有一段单独相处的时间。如今,华国输棋,举国议论之声四起,必须要找个人背黑锅,平息民愤,她是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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