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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见秋将完整的棋局复现出来,杨惠子坐在庭见秋对面,手眼并用,抄录棋谱。
随着棋局逐渐完整,仇嘉铭的记忆也拼凑成型。行棋时的兴奋快意,构思每一步棋时的思路,以及谢颖认输之后的狂喜,种种被酒意消磨的情绪,重新显豁。
不只是这些。
还有他赢棋之后,第一时间想拥抱杨惠子的本能。只是他刚一伸手,对上杨惠子明亮的圆眼,便如被冰锥猛地刺了一下,霎时酒醒。可手已经抬起来了,只好转向庭见秋。
还有。还有他宿醉难受,躺在地上半梦半醒,一直碎语,不知向谁发问:“我是不是下得很好?”
有一只软而温热的手,攥着他冰凉微颤的手掌,让他的每一句提问都有回应:“下得很好。和以前一样好。”
……
“仇嘉铭起床了?”耳后,谢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她搬着一箱新购入的棋钟,走进训练室,仇嘉铭急忙上前帮忙搬,低眉搭眼地道歉:
“谢老师不好意思,昨晚太失态了……”
谢颖笑:“叫我谢老师?我不是为老不尊吗?”
淡淡的想死再次涌上心头,仇嘉铭沉痛地:“老师我戒酒了真的。”
谢颖被他逗得又是一阵笑,笑后才宽慰地高举起手,拍拍他的肩:“仇嘉铭七段,欢迎加入江陵长玫。合同我还没准备好,过几天寄来,你先和大家一起下下棋。”
仇嘉铭摩拳擦掌:“好嘞。这会儿是什么项目?”
“快棋。”显而易见,谢颖又介绍,“攻擂。谁赢了,有半天假。”
“好嘞,刺激。但是,”仇嘉铭一指坐在角落一个人摆棋玩的庭见秋,“秋秋为什么不用下?”
谢颖:“那是擂主,已经把所有人赢了一遍,拿到了半天假。你如果能下赢其他棋手,就有机会去挑战她。”
庭·擂主·见秋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坏笑,朝仇嘉铭摇摇手心打个招呼。
仇嘉铭又指正和关建伟对弈至尾声的谢砚之,震声:“庭见秋把谢砚之也赢了?!”
谢砚之云松杯本赛五局全胜,围乙八局全胜,在积分榜上稳居全国第一,风头远胜当年英华杯战胜金敏真九段、带领华国战胜领奖台时的他自己,当之无愧“国手”头衔。
谢颖解释:“我们会根据棋力,让先甚至让子……”
正好关建伟投子认输,谢砚之利落地整棋,一边补充:“对见秋,我可只让了个先手。”
朝国一行,庭见秋与韩智闵对弈之后,像是打进他们师门内部,一夕之间摸清韩智闵一脉的棋路,既化为己用,也找到了应对言宜歌和谢砚之的方法。过去一味刚硬嗜杀的棋风,竟偶展现出一丝绵意,消去过刚易折之弊,愈发机敏权变。
她像一株贪婪不知疲倦的巨型植物,悟性极强,用力吮吸她接触过的每一个棋手可借鉴的地方,化作自身的一部分。
像是要拼命补全缺席的十三年,庭见秋飞速地成长着。令人忍不住想象,如果庭岘五段没有因病去世,现在的庭见秋,应当是一名多么可怕的棋手。
丛遇英冲谢砚之举起手:“师兄,我赢了,我跟你下,让二子就行。”
关建伟好意提醒:“今天谢九段凶得很。”
“笑死,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丛遇英不屑,“这可是我师兄,嫡亲嫡亲的师兄,同一个老师从启蒙带到定段的,对我可好可温柔了。”
谢砚之一笑,低头替丛遇英在两处星位上摆子。
仇嘉铭坐到关建伟面前,也让二子。
半小时后,仇嘉铭才行至中盘,一旁丛遇英响起磨人耳朵的鬼叫:“师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小庭姐姐对我都没这么狠啊!”
一旁下得不紧张的棋手都凑上去看:
先切断,再破眼,最后紧气,谢砚之杀伐干脆,在一百五十手屠龙,早早锁定胜局。
谢砚之两眼弯弯,语气是和棋风截然不同的低沉柔和:“对不起了遇英,我真的很需要半天假。”
去参加庭见秋的毕业典礼。他答应她,去给她拍照的。
丛遇英耷拉着脑袋投子,收棋。谢砚之起身,走到角落棋桌边,在庭见秋对面坐下,轻声问:“下一盘,擂主?”
不像挑战,更似赴约。
毕业典礼后,庭见秋再没有请过假,安心集训,备战七月的定段赛。
谢颖与她下了几次指导棋,让她不必有压力,以她的水平,唯二的女子定段名额,她可以锁定一个。谢砚之各地比赛不断,四处奔忙,不再参加集训,又和庭见秋在微信上下起盲棋。棋盘坐标之外,也发闲言碎语,他攒了一堆无聊的笑话发给她,
真正焦头烂额的,是其他冲段少年。
关建伟为方便训练,在庭见秋装潢简单的小屋内,打了个地铺住下。她本就心事重,临近定段,压力更大,经常夜里失眠,整宿整宿睡不着。她怕夜里睡眠不足,影响白天训练,在网上偷偷订购一瓶褪黑素。有药物辅助,是能睡着了,却睡不踏实,觉浅得很,总觉得脑子昏蒙蒙地陷入睡眠的深沼之中,感官却还醒着,甚至还更敏锐了,感知着深夜里的风吹草动。
哪怕是睡沉了,也噩梦不断。关建伟数次在梦中大声哭叫:“我下错了!不下这里!”
庭见秋被惊醒,起床将她拍醒,抱着她,抚摸着她瘦得肩胛骨突出的背部,小声劝抚:“小伟,是个噩梦,你没输棋,不要怕。”
关建伟抱着她大哭。
定段赛的前一周,夜训,关建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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