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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帅与那说书人的对话,似乎嫌温吞,欠些急迫。”朱温在回军营路上,对黄巢道。
“那你觉得是何缘故?”黄巢反问。
“如果不是准备好的剧本,大帅带着我出来散心,本不必带着薛崇的首级与马蹄金。但是要在三天之内找到一个合格的戏子,很难。”
“所以说书人只是从‘薛崇的部下’那里得到了一部传奇和一张薛崇画像,他只需要本色出演就可以了。至于他的崩溃,是因为薛崇已死,他觉得自己拿不到‘薛家家将’给他的尾款了。”
“聪明。”黄巢闪了闪眼睛,夸奖道。
“那么,‘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也是大帅亲自编的?倒也够狠。”
“这倒不是。”黄巢摇手道:“只是从民间传言里挪来了,就像那位四十年前曾拯救天下的武林盟主,只因起兵濮州,就成了他们口中的王麻子。”
朱温愣了愣,但他显然不可能不知道黄巢说的是谁。
因为那位被称作“王麻子”的人物,在今日的大唐实在太有名了。
但黄巢并没有马上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一个月前,你小子来投奔我时,毕竟确实存了袭击我军之心。之前那帮土寇,也是你煽动起来,试探我草军的。本来你可能还存了借我军削弱彼等之后,再行吞并的心思。”
朱温心中微微一颤。
黄巢于三军之前,赠予大夏龙雀宝刀给他,以示推诚布公之心。
上月以来,他率部加入草军,随黄巢阵斩天平军节帅薛崇,也颇有战绩。谁想到看起来全不计较的黄巢,今日却旧事重提!
“昔日小子年少无知,未曾见过天威。”朱温竭力让自己表现得神色平静。
“是啊,本座是个爱才之人。但要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长大,是须些手段的。当时我若不放走那两千老弱,而是将他们全部就地斩杀,让你知道战场的残酷,你又待如何?”
朱温当时带来两千五百人,却被黄巢批评说庸劣,沙汰之后只留下五百之众,朱温也就领着自己的部曲,于黄巢军中做了个带五百兵的营将。
“盐帅义薄云天,岂是滥杀无辜之人?”朱温当下道。
“本座心情好的时候,自然没有这个兴趣,传出去,也坏了江湖名声。”
“可朝廷唤我们做‘草贼’,我们也知道,走上这条路,哪能全然清白?只是自幼学的忠义良善,都比不过官府苛政催逼,与胸中汹涌的一口不平之气。”
“孩子,你走上这条路,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若不能改天换地,便难免手上罪血淋漓。你未来要杀的老弱妇孺,或许比两千,还多得多。”
黄巢冷静望着朱温:“你确定,这条路还要走下去吗?”
朱温蓦然一震。
生在乱世中,他岂能不明白,如果要走上这条路,未来恐怕会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而一个不得已,就关系着千家性命。
只是他过往都不太愿意去想而已。
斟酌一会,朱温答道:“曾有个古人说过,‘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但这个人做土断,打击豪强,很得民心,算是个豪杰人物。”
朱温说的是东晋时的桓温桓宣武,名字和他都带一个温字。
“真正的恶人,不会有盐帅这样的觉悟,作恶只会成为他们的勋章和冠冕。而如黄帅这般觉悟的主公,本就是小子愿意鞍前马后,毕生追随的对象。”
“既然如此,你随我去见仙芝吧。那个四十年前,曾拯救了天下的,现今百姓口中的‘王麻子’。”黄巢淡淡道:“他应当也很喜欢你这样的少年。”
数日后,拂晓。
一望无际的麦田延伸到尽头,突然有一座奇峰拔地而起,山峰甚高,似剑直指天穹,山上松柏丛生,一片黛染。
此山极为陡峭,原是无路可上,但黄巢大笑一声,搓了搓双手,便抓住崖壁上的藤萝,脚尖点住细小的石缝,以比猿猱迅疾得多的速度攀援而上,不多时,已然落在高峰之顶。
朱温身法远不及黄巢,攀援速度自也比不得,强行提气跟上,只爬得气喘吁吁,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心气,却并未落下多少,跟着黄巢便爬到山峰顶上。
双脚刚才站稳,便听得一声长啸,如同虎啸龙吟一般,音浪滚滚仿佛双风贯耳。朱温本来就因急速攀爬悬崖而胸中气息翻腾不已,又听得这浩气四塞的长啸,恍若五雷轰顶,五脏庙气血翻腾,几乎立身不住,紧咬牙关,摇摇晃晃一阵,强撑着才没有倒地。
一边黄巢倒是神色从容,云淡风轻,揶揄地笑着看向一块仙人掌状巨石上的男子:“老王,显摆甚么?吓不到年轻人,吓到了猫猫狗狗却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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