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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时方砚开始暗中监视国舅府。
蹲守了七八天后,他发现管家计勇会频繁地出入乔府,形迹十分可疑。
有次趁计勇外出,时方砚一路跟了上去,最后发现对方的目的地正是延通寺。
联想到设在悟街的黑市盐铺,时方砚越发确认,这里极有可能是乔和昶命令计勇与水匪暗中接触的地点。
他跟踪计勇到了延通寺后山,见他在某间藏经阁与一个用斗篷遮住半张脸的男人会面。
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什么,时方砚不得而知。
当斗篷男子离开时,时方砚仍想跟踪上去,可惜对方身手敏捷,似乎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没走出多远就把时方砚甩掉了。
那天晚上,时方砚在房中苦思了一夜。
若是只像这样在外围调查,也许他永远都无法查出真相,他必须想出一个能深入其中的办法,才能查清背后的真正主谋,获得足够有力的证据。
天亮前,时方砚下了决心,他决定孤身潜入匪寨,刺探进水匪内部打探情报。
说到这里,他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莫迟:“这个方法,还是下官想到了莫大人以后,从夜不收身上得来的灵感。”
杜昙昼吸了口气,准备开口。
时方砚以为会获得杜昙昼的赞赏,会被夸勇气可嘉、智勇双全之类的话。
谁知杜昙昼语气毫无波澜地问:“你没事想他干什么?”
时方砚总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丝提防,他对杜侍郎解释道:“大人,下官是想起临行前莫大人说的话,才有感而发的。”
莫迟想到那只画在纸上的雕鸮,问道:“你在离京前,就知道在馥州会遇到危险了?为什么?那时你还不清楚乔和昶与水匪之事吧。”
“咳——”时方砚清了清嗓子:“此事恕下官无法回——”
杜昙昼打断他:“是因为你本来就是陛下派到馥州来调查乔国舅的吧?”
时方砚一怔。
杜昙昼继续道:“年前陛下就把冉遥召入京中,那时他就对乔和昶起疑了吧?估计是怕冉遥看中自身的刺史之位,不敢下手调查,所以陛下才把你这个神童科的进士派来馥州做别驾。陛下是从哪里起了疑心?是不是馥州进贡的盐铁出了问题?”
时方砚苦笑一声,认输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过年前,就在冉遥离京后没有多久,皇帝就把时方砚叫进了宫里。
皇帝把一沓工部呈上来的奏折摆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时方砚看了几封,就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过去一年间,馥州进贡的盐铁质量都有很大程度的降低,尤其是近半年,盐里居然开始掺入了湖沙。
临淳湖沙洁白细滑,观之与食盐几乎没有差别,若不是近半年的盐没有运送到地方,而是直接送进了工部使用,估计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发现盐里被人动了手脚。
皇帝对时方砚道:“朕年前命冉遥追查,前几日冉遥上书,请求朕为他派一员京官前去相助。朕也能理解,他是馥州地方官,许多事情就算发现了蛛丝马迹,也不敢彻查。朕把朝中众臣想了个遍,觉得你是最佳人选,你去馥州帮他吧。”
皇帝又说:“乔和昶是朕的亲舅舅,朕不想冤枉他,你去替朕查清楚,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到底是途中有人暗做手脚,还是他乔和昶别有异心。”
时方砚很明白,他这是接了个烫手差事。
乔和昶在馥州势大,他孤身一人进入调查,冉遥不一定会对他提供太多帮助,可乔国舅一旦发觉他的意图,却必定会下手对付他。
凭他一介六品官员,想要扳倒皇帝的亲舅舅,谈何容易?
彼时莫迟刚刚被皇帝公开身份,还被赐了五品郎将的官做。
时方砚想起这个他默默敬佩已久的英雄,决定听听他的看法。
这才有了送别宴那日,时方砚在仙杏阁和莫迟的对话。
莫迟不善言辞,被他问起时,只会说一句“不要怕死”。
可莫迟不知道,他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他说“我要死在哪里”时理所应当的口吻,给时方砚带来了多大的勇气。
那天在房中冥思苦想一夜后,时方砚就是从两个人的这番谈话中想出了调查之法。
——只要他活着,乔和昶随时都能对他下手;可只要他死了,谁又能对一个死人怎么样呢?
时方砚决定通过假死,暂时离开馥州城个人的视线,趁机潜伏进匪寨,近距离调查水匪。
同时,他还想借着自己的假死,将杜昙昼引来馥州。
在他看来,若说朝中有谁能识破他的布局,同时还能不惧怕乔和昶的地位,就只有杜昙昼这位临台侍郎了。
时方砚说:“打定主意后,下官先是将调查水匪一事藏进乔国舅给的金箱子,然后把钥匙当了。就算大人不能马上赶来馥州,国舅爷要搜查下官的房间,应该也不会对他送给下官的东西起疑。”
“随后,下官给临台传了一封信,未免暴露真实情况,下官只字未写,只画了只雕鸮。下官很确定,大人收到这样一封古怪的信,定会起疑,而只要一问莫大人,就会明白这是夜不收的牙旗图案,说不定就能猜到下官的意思。”
“最后,下官带着官服官帽,和刻意写出来的认罪遗书来到临淳湖边,伪造出投河自尽的假象。担心鱼符会被经过的路人当做宝贝捡走,下官特意将鱼符取下,藏在了馥州府外,单独赁的一间房间内。金箱子也放在了那里,为的是不被州府众人扔掉或者藏起来。”
本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谁知就在时方砚准备离去时,远处的湖面上突然飘过来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起初还看不清,后来等那物事越飘越近,下官才认出来,那分明是个男子,脸朝下趴在水面上。下官自小在水边长大,一看那样子就知道,这男子怕是死去多时了。”
时方砚淌水过去,用力把那尸身在水面上一番,尸体脸部惨不忍睹的模样吓了他一跳。
好在他毕竟在水边长大,也算是见过几具被水泡涨的尸身,没有像杜琢那样大吐特吐,只是别过脸不敢看。
他本想立刻回州府叫人来查验尸体,又怕暴露了自己的计划,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将计就计。
“那尸身就浮在水边的馥草堆里,第二日一定会被岸上的人发现,既然他面目全非,那只要下官把官服和遗书放在尸体旁边,调查的人定会先入为主地以为,那尸体就是下官的。如此,又可以为下官的潜伏争取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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